龙民长篇小说《龙民》(八十)
第八十章 新龙村建设三部曲
农国庆还未走进家门,就听到钟白美正同老父亲在“客厅论烟”。农国庆的父亲农治武说:“市场上卖的香烟我不吸,一是花钱,二是没劲,你看我自己裹的烟吸了多过瘾。”钟白美说:“我怎么就裹不成功呢?”农治武说:“这裹烟是有绝窍的,一要裹得松,二要纸不通(破),三要点明火,四要吸得凶。”陈苗苗听到一个“凶”字,笑着劝说:“这烟还是少吸,最好是不吸为好,吸烟对身体……”农治武不等陈苗苗说完,抢着说:“你知道熏肉为什么那么香?那么好吃吗?就是因为烟熏的结果。这人哪,肺黑没关系,心不黑就行。”
农治武的这句话,是一句玩笑话,也是一句有所指的真话。当传言罗镇长第一把火要烧土葬时,农治武后悔了。罗镇长登门拜访之后,农治武穷追不舍地逼问农国庆,农国庆便把土葬事件前后的内幕如实向父亲作了汇报。农治武认为郭由舒的心太黑,才有此一说。看到农国庆回来,农治武将还未说完的话吞进肚里,“呵呵”一笑,声音宏亮地说:“你们谈,我去睡觉。”
农国庆将钟白美和陈苗苗茶杯里的茶水倒掉,重新换上茶叶,陈苗苗拿起茶瓶倒水,农国庆坐进父亲刚坐过的沙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这比上两次要幸运得多。”钟白美端起茶杯,撮嘴摆头轻轻地吹一吹还没有下沉的浮茶叶,小喝几口茶水,又将茶杯放回茶几上,“我第一次来,无缘见面。第二次来,你又不在家。临走,我留下一封信和我们村里改做水泥路的计划书,不知你看了没有,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钟白美两眼看着农国庆,静等回答。
“真不好意思,让你跑了几趟。”农国庆坐直身躯,两臂抱胸,开门见山地说:“要我当村干部,我不同意,理由是年龄太大了。参与做路管理,我愿意效力。不但如此,我还想迁户腾田,建‘龙村花园’。”
“农村花园?”钟白美听得神情为之一振,随后,心里又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农国庆是不是因母亲病逝,接着老婆生病又撒手人寰,因而伤心过度,大脑糊涂了呢?他可是历尽风雨,久经磨练的,不应该如此脆弱啊!难道说这个瘪三又出怪招了?钟白美脸上疑惑,心里高兴:这农三出招总是让人防不胜防,我得好好地利用。
陈苗苗大惑不解地问,“国庆大伯,‘农村花园’是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龙村花园’就是龙村里的花园呗。”农国庆微微一笑,满脸凝重地说,“看了你们的计划书和情真意切的留言,我很受感动。信中说:再过一年,我们就花甲到手,步入老年人行列了。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们来人世间一遭,为人世间留下了什么?为社会留下了什么?我们总该为龙村,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吧?”农国庆背诵完信中的这几句话,兴奋地说,“这几句话说得好,也问得妙!”接着语气一转,“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你一心想把村里的水泥路修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名?为了利?还是为了升官发财,名利双收?”
“我已经是快60岁的人了,早已超过当选镇长、市长的年龄。人到60岁,当官不当官一个样,难道说我还妄想进中央领导班子?”钟白美翘起大拇指,举臂向北京方向指一指,“哈哈”一笑,坦诚地说,“政绩对我已没有用了。利,我也不需要,我的工资由财政支付,退休后也照常发给。我修路只是为民,农民的民。当然,在我潜意识里也不排除含有名誉之名的成份。” 顿一顿又说,“这个名誉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家的,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其中包括你。我三顾茅庐,不是来请你出山的吗?想留点好名声有错吗?”
“再一个问题,”农国庆没有正面回答,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提问,“我调查了一下,我们村种田的人中,70后极少,80后几乎没有,农民老龄化问题十分严重。你看现在村里的孩子,长大一个进城一个,再过5年、10年,谁来种地?”
“农民种地呗!书上说,工人做工,农民种地,军人守边防,天经地义。”显然,钟白美回答不了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只好敷衍,反问道,“你说以后谁来种地?”
“那好,我告诉你,以后种地就靠陈苗苗这样‘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的新型农民。”农国庆说完,接着问,“你对‘尊重农民意愿,维护农民利益,增进农民福利,扎扎实实规划和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怎么看?你怎么理解社会转型期和农村城镇化?你打算为‘中国严守十八亿亩耕地红线’做多大贡献?”
“噢!”钟白美惊奇地睁大双眼,瞪视着农国庆,像是审视着一个未曾见面的生人,掏心窝地说,“这个问题可是个大问题,不是我应当考虑的问题。”钟白美持续紧盯住农国庆的脸,像发现了新大陆,“我还以为你伤心过度神经了呢!原来是在考虑大事啊!你这个搞技术的建筑工程师,什么时候改行研究起农民、农村、农业这‘三农’问题啦?”
“不是‘三农’,是‘四农’。”
“‘四农’?真新鲜。”钟白美不解。
“对,‘四农’,还有一个‘农官’问题。如果一个‘农官’没有文化,目光短浅,甚至自私自利,他能为民造福吗?因此,‘农官’素质的高低、品行的好坏决定着农村农民的命运。”又迎着钟白美的眼神说,“谈不上研究,因为我是农民,我家住农村,我几十年来一直打理农田,接触农官,我这只是本能地思考。”
“说来听听。”钟白美把身躯向农国庆跟前挪了挪,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农国庆不再谦虚,侃侃而谈。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年轻力壮的男男女女都外出打工或做生意。家里的责任田由老弱病残的留守人员耕种,不图五谷丰收,只求耕地不荒废,保家有粮。国家免收农业税之后,农民种田热情再度升温,也只是提高了种田的积极性,并没有改变以外出挣钱为主,以农业收入为辅的家庭分工格局。
在实施这一分工的过程中,有成功,也有失败。
像鲍有福家庭属失败的典型。
鲍有福的老伴去世早,鲍有福一人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地把两儿一女拉扯长大。大儿子在外地当官,女儿嫁邻村,小儿子在城里经商,让85岁的老父亲鲍有福在楼房后面旧瓦房里居住。院子大门锁上,与世隔绝。不害病时还能自理,生病后就非常困难。
去年冬天,鲍有福走冻冰不小心摔了一跤,瘫痪在床上,没有人服侍,只能靠女儿每天挤时间从5里之外送一次饭。女儿将饭放在床前没有椅背的椅子上,鲍有福饿了就伸手到椅上饭盆里抓一把结冰的饭团残喘度日。要屙,就爬到床前的已经装满屎尿的塑料桶上拉撒。
这一天,女儿好不容易料理完家务,将孙子哄睡下,匆匆忙忙给老人送饭,却在路上惨遭车祸。当人们把鲍有福女儿的丧事办完,想起老人时,鲍有福已经冻饿而死几天了。
像盛祖远家庭则是最成功的例子。
盛祖远现年44岁,改革开放前,他的家庭属于劳动力少,闲人多,家大口阔的家庭。他排行老三,小时候从没有穿过新衣服,都是捡“罢活儿”。还不是直接捡,而是老大确实穿不成了就给老二穿。老二长大了,不能穿了,才能给老三穿。轮到老三第三次再利用,穿上身时,这件衣服已是颜色脱尽,千疮百孔,补丁摞补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这就是过去农民生活的真实写照。
盛祖远中学毕业,踏入社会。他不满足过去丐帮八袋长老才能享受的穿衣待遇,跟随农国庆亦农亦工,他热爱学习、苦钻技术,成为龙潭湖建筑公司的“五魁首”之一。镇企改制回乡,为了生活,带领几个村民进城到中建二公司的建筑工地上打工。
他待人和气、技术过硬,很快就赢得了同事们的好评,也受到了公司领导的青睐。当中建二公司转移工地时,公司经理同意让盛祖远单包工程。合同签订之后,他又为难了。他知道,要带好一班人,仅有人缘有工程是不够的,还要有必要的经济作基础,要有启动资金。
他回家向父母汇报,父母听了非常高兴,却苦于家庭贫寒拿不出钱。为了表示对老三的支持,全家人商量,决定过年不吃肉,将年猪卖掉。盛祖远带着这头年猪钱,走上了新的征途,开始了人生新的起点。
因此,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贺龙闹革命两把菜刀起家,祖远搞工程一头年猪发财’。盛祖远对人们的戏言非常看好,写成对联贴在门口。
盛祖远跟随中建二公司南征北战,走东闯西,他还配合中建二公司出国做工程。他聪明机智又吃苦耐劳,几年下来,他不再满足单包工程了,他开始挂靠公司,单独承包工程。经过上十年的拼搏,他的存折上余额已增至八位数。现在他雄心不减,又迈上了新的台阶,增加了房地产开发。
他目前已经拥有天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应天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新视角室内外装璜有限公司。每年产值三个亿,腰缠万贯,日进斗金。盛祖远已经名副其实的成为先富起来的农民,财富跃居龙村榜首,成为龙村先富起来的领军人物。
总的来说,目前龙村的农民可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农民出门做生意、办实业、搞工程已经‘出门大发’,事业兴旺,腰缠百万甚至千万的老板,在龙村占1%以下。他们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重庆或武汉等大城市买有房子、轿车,安家落户。
另外一部分农民‘出门中发’,他们或小本经营或白领打工,也积累资金几十万,上百万。他们在小城市买宅基,购商品房,试图一只脚踏两只船。这种家庭占25%。
还有65%的农民‘出门微发’。他们进城主要是打工,一年挣它个几千至几万不等。他们每年回家把钱存入家乡银行,准备在家乡买家电,盖楼房。
不管是哪一部分的农民,几乎都是将父母和子女安置在龙村老家,每年回家过除夕,贺新春,看望老人和孩子。发财了的农民衣锦还乡时,谁愿意自己的宝马、奥迪减速爬行,涉水困泥?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农民常回家看看,哪个不希望骑着摩托车高歌猛进、晴阴畅通?再说留守在家里种田的农民所种的小麦棉花,大豆花生,白菜萝卜,蒜苔西瓜,桃梨水果也呼唤着风雨无阻的村村通公路,可以说村村通公路已是群众所盼的民心工程。
实际上我们内地的村村通公路已经晚了沿海村村通公路十几年,比如,1994年福建省政府就下文,实现了村村通柏油马路,2004年又颁文改建为村村通水泥公路。
农国庆分析完上述情况,慎重地对钟白美说:“修建好龙村的公路,是以你为首的村委会执行国家政策,符合历史潮流,顺应龙村民意的善举。但是,你们所提公路的质量问题,价格问题还是次要的问题。”
“质量、价格是次要问题?”钟白美听得性情高涨,迫不及待地问,“那你说,什么是主要问题?”
“主要问题是规划。”农国庆胸有成竹地回答,“这就好比画像,画家在画像的脸上精心地画好了一双传神的眼睛,后来发现眼睛画错了地方,却不得不忍痛割爱,狠心擦掉。又如我们锄禾,不管这根禾苗长的多么茁壮可爱,但它长在两行禾苗之间,农民是不会心慈手软,锄下留苗的。”
农国庆端起茶杯,喝几口茶水,接着说,“看了你们的信,我规划了一个新龙村建设三部曲。第一步,做路。第二步,迁户腾田,建龙村花园。第三步,集田经营,发展生产,适时创建农业循环产业链。今天,陈苗苗来的很好。新龙村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年轻人来继承。”农国庆说着站了起来,“你们等等,我去拿样东西你们看。”
农国庆进卧室拿出一卷白纸,打开抽一张出来,用四个图钉钉在墙上,打开壁灯。
“龙村地图。”陈苗苗站在图前,情不自禁地念出图纸上的四个大字,又惊奇地问,“这是您画的?”
农国庆点点头:“这张现状图对你们是多余的,因为龙村地图就装在你们心里。但是,为了说话方便,我们还是看图说话。”
“不不不,这张地图画得非常好,我非常喜欢。”钟白美说,“我们龙村办公室里有世界地图,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湖北省地图,平原市地图,龙潭湖镇地图,就缺龙村地图,这张地图正好填补了乡村地图的空白。”
陈苗苗眼看地图,大脑思考着龙潭湖的地理位置。龙潭湖镇位于平原市城南,她的东边是大洪山脉末端丘陵,西边是汉江,龙潭湖镇依山傍水,真的是:绿水绕门蓝做带,青山叠嶂翠为屏。环境优美,景色宜人。
钟白美脸呈喜色,很自豪地张目沿龙村周边逆时针扫描:在地图右上角,汉江如天河从天而降,左转至地图西北角奔泻而下。地图的下部,一条高速公路横惯东西。地图的右边,并行与国道的引河逶迤直通南北。这三面环水一面傍路,构成了龙村框架图。
龙村南北长4公里,东西宽5公里,总面积20平方公里,像一块让人看一眼就滴口水的嫩豆腐。又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在这幅画卷中,河流、沙滩、树林、堤坝、农田、沟渠、道路、村庄,星罗棋布,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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