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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民长篇小说《龙民》(七十八)

作者:姜传富 阅读:560 次更新:2022-11-25 举报

第七十八章    遇鬼惊魂

 

邢春雷躺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星期,悠悠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医院病床上,想掀被坐起问究竟,浑身无力,想大喊大叫,嗓干舌燥,便拼命地扭腰摇头。曾贞惊喜地大叫:“春雷,你醒了!”用一只手抓住输液的胳膊,一只手抚摸春雷的脸。“春雷,不要这样,醒来就好,醒来我们就可以说话、讲故事了。”曾贞强忍住眼泪。

邢春雷终于平静下来,心里却翻江倒海,反复自问:“以后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因为高瘫,体位护理必须保持头、颈、肩一致性活动,以防止颈椎错位。翻身时要一个人固定头部,一个人搬动躯干,并注意颅骨牵引,防止滑脱,还要保持牵引与躯干在同一轴线上,床头抬高15度至30度。这就要求两个护理人员的动作协调一致,还要有一定的力气。邢春桃提出再换郭由舒来,曾贞说什么也不同意,婉言谢绝,最后不得不选择了与邢春雷关系比较好的谷尧仔这个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来陪同护理。这个性子急躁的谷尧仔在护理病人上却显得非常有耐心。他对曾贞敬若神明,言听计从。他对病人关心倍至,体贴入微。最让曾贞欣慰的是谷尧仔那带有童趣的率直言行,给病房增添了和谐、欢乐的气氛,这对邢春雷养伤十分有利。

一次,邢春雷情绪不佳,不吃也不喝。曾贞出去吃饭后只带回邢春雷的饭菜,她是想单独劝一劝邢春雷,同时让谷尧仔到餐馆美美地吃一顿。谷尧仔却没有到曾贞定点的餐馆吃饭,而是在中国人民银行旁边的一家餐馆自己掏腰包吃了一顿。回到病房,见邢春雷还没吃饭,就问邢春雷:“你是中国人民吗?”

邢春雷不明缘故,很吃力地勉强点头称“是”。

“是中国人民就要吃饭。”

邢春雷觉得奇怪,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中国人民很行’。”

邢春雷更糊涂了,睁大双眼,瞪视着谷尧仔。

谷尧仔认真地说:“你不相信是吧,我跟你说,外面牌子上就是这么写的。”

邢春雷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望曾贞。曾贞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侧目看窗外,一幢大楼顶部横排的“中国人民银行”六个大字映入眼帘,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哑然失笑。她向邢春雷使了一个眼神,又向窗外挑一下嘴。邢春雷好奇地双臂撑床抬身,顺着曾贞挑嘴的方向看去,悟出了那几个字的意思,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这会儿轮到谷尧仔茫然了,他困惑地问:“你们笑什么?那大门前的牌子上就是写的‘中国人民很行,平原市又行’,我觉得少写了一个‘很’字,应该是‘中国人民很行,平原市又很行’。”

谷尧仔话未说完,曾贞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擦拭眼泪,嘴里“唉哟”连声,蹲了下去。邢春雷笑得头乱摆,手乱晃。

谷尧仔端起饭碗递到邢春雷面前,“凶神恶煞”地说:“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到底吃不吃?”

邢春雷一边笑一边说:“好……好,中……中国……中国人民很行,我……我吃……我吃。”

由于邢春雷受伤直接损伤脊髓,使脊髓受损伤创面以下躯体不能活动,皮肤感觉丧失,没有正常皮肤的疼痛刺击信号,加上常期卧床导致血流瘀积致使皮肤缺血坏死,容易发生褥疮。所以,护理人员的责任就显得特别重要,一定要定时翻身,轻巧平稳地翻身。更有那大小便失禁,必要时还要用手挖出干结粪便,以解除病人的痛苦。谷尧仔不怕脏,不怕累,总是非常默契地配合曾贞护理,大年三十、初一也没有回家过年,一直陪护到出院才回家。

尽管医院选用了最好的药物,用尽了最先进的医学技术,运用了最科学的治疗方案,还是回天无力,没有能给邢春雷一个健全的身体。邢春雷第二胸椎粉碎性骨折,造成了脊髓横贯性病变,医院诊断为高位截瘫,大小便失禁,性功能丧失。

为了给邢春雷治病,曾贞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卖掉了所有能卖钱的东西。虽然有合作医疗报销了百分之五十,但还是扯了一身的帐,既有经济债也有人情债。所以当住院到三月底,邢春雷说什么也不同意再住院了,催着回家进行康复治疗。

回家以后,曾贞更加用心服侍,周密照料,除了下地干活和必要的家务活外,总是陪伴在邢春雷身旁,按摩、换药、看电视、讲故事,谷尧仔总是准时地来帮忙给邢春雷翻身。为了联系方便,他们想了一个联系的好方法——红色信号灯联络。

曾贞的家住在老堤上,住宅南边是龙王庙马路,隔路相望是农国庆的家。北边是保险台,保险台比老堤高出一截,谷尧仔的瓜棚就搭在保险台上。在曾贞的堂屋北山头保险台坡下长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此树是龙王庙旁唯一幸存的古树名木,被平原市文化局登记在册,并制定有标示牌,固定在银杏树主干二米高之处。金黄色的标示牌上写着红色的字:

古树名木

编号          6 9

树种          银杏

科属          仁杏科

树龄          120

管养人        邢春雷

地点          龙村

此银杏树树高20米,干周2米,树冠面积百平米以上,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他们在银杏树西伸的侧枝上装一支红色电灯,有事就亮红灯。谷尧仔只要看到信号灯亮,再忙也会放下手头的活计,赶到曾贞家。

 

钟白美趁公路建设之机,加紧谋划实施“拉农治郭稳宝座”的工程,极力平衡着也是尽力敷衍着要划宅基的乡亲们。

钟白美根据罗镇长的指示精神,第二次登门找农国庆,却还是没有见到,便留下一封书信。大意是劝农国庆化悲痛为力量,投身火热的新农村建设,恳请农国庆参与公路建设与管理,参加村长换届竞选。理由是,想为家乡做贡献,必须得有话语权。

农国庆看了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到国家实行“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和多予少取放活”的方针,想到国家建设新农村的号召和国家制定的长期不变的土地政策,再联系到龙村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以及陈苗苗想种田却没有田可种的现象,而农民的责任田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连片集中,还有,农民想搬出乱泥滩,想住楼房,想走好路,想过好日子的愿望,他还想到了那有着丰富的文化底蕴的龙王庙,想到在盛世福星城画的龙村花园……想着、想着,突然,一个新颖别致的新农村建设“三部曲”在脑海里闪现:第一步,做路。第二步,迁户腾田,建龙村花园。第三步,并地经营,适时发展农业循环产业链。

接下来的日子,农国庆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奔波在村头巷尾,田间地头,勘察地形地貌,测量长短方圆。忙得废寝忘食,竟把隔壁曾贞中午特意提醒的祭祖扫墓的清明节都忙忘记了,晚上坐下来吃晚饭时,才忽然想起。农国庆匆匆忙忙扒了几口饭,拿起鞭炮、火纸等物去给母亲和亡妻上清明。他走下台坡又返回家里,带上录音机。

来到墓地,夜幕已经降临,面对松风荡水月,仙露滴明珠,农国庆无暇顾及,首先给母亲扫墓,然后给曾春华烧纸放鞭炮。月光没有了,天更黑了,农国庆还想陪曾春华说说话。他拿出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曾春华生前最爱听的“大悲咒”音乐响起。

农国庆坐在坟前,轻轻地呼唤着曾春华的名字,关心地问:“春华,你在那边还好吗?没有谁欺负你吧?如有哪个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来收拾它。

春华,近日来,我忙着搞规划,啊!我还得给你讲清楚这个规划。看到乡亲们想划新宅基、想走好路、想过好日子,我想在龙村做路后,搞迁户腾田,建龙村花园。只有这样,我们乡下人才能享受城市生活。像陈苗苗这样的好孩子也就有用武之地了,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心想事成。

这几天,我没有来看你,今天是清明节,我陪你多坐会儿,你一边听音乐,一边听我说话,好吗?”一阵阴风袭来,“呜呜”有声,农国庆抬头看见一条黑影,像是曾春华匆匆向自己走来,心里一怔,瞪眼细看,确确实实有一个黑影向自己走来。农国庆心里一阵紧缩,汗毛倒竖,这个不信鬼神的人,此刻却懵了、傻了。暗思:这黑影是人还是鬼?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农国庆抬手揉一揉眼睛,两只眼瞪得像铜铃,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甚至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农国庆马上意识到,这黑影不是鬼,而是一个人。这人是谁?到这儿来干什么?农国庆伸手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隐身墓后。

 

曾贞下午给邢春雷的父母上坟后,又去为八里以外的邢春雷的前妻的父母扫墓归来。

她行走在林荫遮掩的泥泞乡村大道上,夹道的绿树和小草野花如同镶嵌在广阔青麦苗黄菜花田野中的一道风景线。曾贞置身风景线中,红色的休闲服配着白色的牛仔裤,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大道上左穿右绕,起高伏低,时隐时现。

此时的曾贞身披晚霞只管赶路,对这迷人的霞光美景无暇欣赏;对拿着带摄像头手机的乡妹子,对着被晚霞镀上异彩的麦苗菜花变换着角度取景,那专注却并不专业的神情无心品评;对时不时从身边驶过的摩托车或小轿车不理不睬,哪怕被车轮激起年久失修的公路上坑坑洼洼中的泥水飞溅得满身泥浆,她也不生气。她看一眼暮色就要降临的天空和远去的车辆,她能理解这些城里人在国家法定节假日第一个清明节回乡祭祖之后跟自己一样心急火燎赶回家同亲人团聚的心情。

她又想起了瘫痪在家里病床上的老公:他现在一定饿了,老公,再忍耐一下,还有一会儿,我就能回家为你做饭了。

曾贞想着走着,走着想着,已经走过三道直路,走在通往龙村的村道——龙王庙马路上。忽然,曾贞止住匆匆前行的脚步,凝视着前进的道路。因为她发现将要落脚的地方虽然也是白色,却不是人们踩出的条形路,而是不规则的圆形,“哦!”曾贞心里明白,那是一汪水。

这时,一阵夜风吹来,寒气袭人,一朵杨花飞来贴在她脸上,曾贞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打了个寒战。心里嘀咕:要变天了,不会听风就是雨吧!我为什么不晴带雨伞呢!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真个是“路上行人欲断魂”啊!

曾贞伸手抹掉脸上的杨花,抬头看家,万家灯火的村庄没有了。举头望天,繁星闪烁的天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灰色的夜幕,夜幕像一个特大的纱罩高悬在头顶,随着自己的步伐移动,目光所及只在10米左右,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天蓬罩”?难道说我今夜遇见鬼啦?曾贞心里一阵紧缩,浑身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她强自镇静地伸出双手将头发捋一捋,在脸上擦一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心窥探。菜花依旧,麦苗依旧,守护村道的杨树依旧。可是,此时的油菜、麦苗、树枝在夜风里发出的窸窣声,像是鬼怪在窃窃私语。

这个胆子不算小的山里姑娘害怕了,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心里安慰自己:别怕,别怕,“天上没有玉皇,海里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她还默念着一个不信鬼神人写的打油诗,“来时黄狼叫,回时干鱼庙。世上无鬼神,尽是人在闹”。

曾贞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安慰自己,给自己壮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一看身后。她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在身后“天蓬罩”外有一条黑影尾随而来。曾贞顿时毛骨悚然,又冒了一身冷汗!

她后悔了,悔不该走大路,走好路,悔不该死搬教条,执行“宁走十里干,不走一里淹”的俗话。早知道好路上遇鬼,我宁可涉水踩泥走小路,可是后悔又有何用?

曾贞驻足瞪眼细瞧,那黑影也站住不动,曾贞悄然无声地往回走几步,见黑影立在路边未动,心中释然,原来那黑影是一棵小树,让她虚惊一场。曾贞放心地转身前行。   

马路两边的杨树枝条在夜风的吹拂下,跳着集体舞,“沙沙”轻唱。曾贞合着“轻唱”的韵律,哼着家乡小调,迈着轻快的步伐。一只乌鸦在树头“呱呱”叫了几声。吓得曾贞一阵哆嗦,抬头细看,树桠处朦胧一团黑色,是个鸟巢。

蓦地,一个巨大的疑问浮现在曾贞的脑海中:路边的树都是上十米高,最小的树高也在五米以上,哪有二米以下的小树?那么,身后的黑影是什么?还跟着吗?曾贞再次扭头,见那黑影仍然在身后十米左右跟着。曾贞跑步前进,又猛然停步转身,黑影眼看撞进“天蓬罩”内,却紧急刹车。

曾贞已确认那黑影是一个人。可是,这个人是谁?是生人还是熟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跟在后面想干什么?

曾贞多么希望唐代诗人杜牧《清明》诗中所描写的牧童和笛声在此时显现,多么希望此时来一辆车或是一个人,哪怕是一个生人也好啊!唉!要是老公不摔伤,要是谷尧仔这会儿能来,哪怕是讨厌的郭由舒来。不,不能让郭由舒这种人在这种环境下来,这个人比鬼还坏!唉!曾贞再叹一口气,想到,要是国庆哥这会儿能来或者是春华姐……什么?春华姐?死人?坟墓?正在此时,墓地传来鞭炮声,曾贞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好,有办法啦!对,就这么办!

曾贞迅速走到龙村公用墓地旁的路上,左转向墓地走去。曾贞想让道给身后黑影人先行,不然就把他带进墓地,装鬼吓跑他。没想到身后那黑影人也跟着左转,如影随行。曾贞只好实施第二方案。

曾贞走到曾春华的坟墓前,“唉!”长叹一声:“终于到家了。”说完话,瞥眼偷看身后那黑影人。

谁知身后那黑影人也站在旁边一座坟墓前,好不得意地憋着吓人的嗓门说:“哟!原来我和仙女还是邻居呀!”

“是吗?”曾贞浑身一颤,又一次冒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思:难道说那黑影人真的是鬼?难道说我今晚真的碰到了鬼吗?昨天算命先生说我今年脱运交运,霉运已走完,鸿运当头,并且说今年有大喜,虽然也有灾难,但有惊无险,有贵人搭救。今晚这事就是灾难吗?可是在这“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清明”却不“太平”的黑夜,在这躲又躲不过,跑又跑不脱的墓地,在这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鬼窝!搭救我的贵人在哪里?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只能鼻子里插葱——装象,硬撑到底了。曾贞神经紧绷,心脏狂跳,故作姿态地说,“好累,我要进屋休息了,明天见”。

“别忙,”那黑影慢慢向前迈步,“同船过渡,五百年修行。你我今日相会,这是缘分,这是天意。在这月黑风轻,夜阑人静的吉时良辰,我们何不及时行乐,共度良宵……

“啊……”曾贞未等那黑影靠近,吓得大叫一声,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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