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这张名片

　　我们往广东去，去探访阔别了多年的老战友，这些战友啊，有的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老战友范君，与我同行。

　　战友、同学、同事，是不同工作范围的对周围人的称呼，它们都是朋友的一种，意思好像差不多，但是战友，却不同于一般的朋友，特别是我们这代人，生在和平年代，长在和平年代，当了兵，还能亲历一场对外自卫还击战（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这样的事，不是谁想碰就能碰得上的，经历过战争考验的战友，他们的关系更是非同寻常，也不是一般的朋友可以比得了的。

　　战友们来自五湖四海，都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两广”因为语言和生活习惯的原因，在战友里来往得比较多，退伍后也保持着联系。广东籍的一些战友，曾经到广西来探望过我们，所以我们这次过去，算是一次回访。广州是我们此行的第一站，老战友叶生是这个大城市一家企业的主管，他在老战友中，是身份比较“显赫”的一位。三十多年不见，他长成什么样了呢？我一路上“搜索”着他的模样。

　　记忆中的叶生，瘦高个儿，白净斯文，说话慢条斯理，很有文职兵的“范儿”。他在连队待不久，就调到部队机关去了……

　　“到了”，范君的声音把我从思索中叫了回来。

　　机车在广州火车南站缓缓停下，我们的心也随之紧张起来，——三十多年了……

　　由于大城市交通状况普遍拥堵，我们决意不让叶生车过来接，而是自己乘地铁过他那边去。

　　走出谭村站出口处，叶生早已迎候在那里。他还是那个样子，笑容可掬，只是脸上多了些岁月留下的细纹，肤色比过去黑了一点，头上略显花白。我们快步迎了上去，老战友握手相拥，眼眶都湿润了。这是在一起战斗过的情谊，这样的情谊，跟同学、同事间的那份情谊，是不尽相同的。

　　在前线呆过的人，对战友情谊的最深的体会，就是生死与共，——不管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遭遇到怎样残酷的战斗，战友之间总是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有人负伤，大家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救护，有人牺牲，大家都会感到万分难过。这就是战友之情。这样的情谊，你曾在别个什么地方看到过吗？

　　晚饭，叶生招待我们吃了一顿正宗的粤菜，他拿出珍藏多年的老酒让大家品尝，庆贺战友重逢。我们一边品酒吃菜，一边回忆兵营生活往事。最难忘的，莫过于经历了那场自卫还击战。那一战，有的战友牺牲了，一想起他们来，心里就感到很难过，赶紧洒酒敬献英灵。——岁月真是如梭啊！当年我们在部队分别的时候，都还是花样般的年华，现在怎么就成了两鬓斑白的人了呢？

　　饭后，叶生夫妇领着我们去珠江边上漫步。江中游轮，灯光闪烁；江边猎德大桥、“小蛮腰”高塔，影映在江面；岸上榕树，挂满灯光，映衬着在江边散步、跳舞和习武练剑的人。整个江岸呈现一派休闲繁荣的景象。

　　想想差不多三十多年前，我们一起入伍的时候，“两广”经济发展的差距还不是特别大，一晃眼的功夫，广东已成为全国经济发展的领跑者，广州、深圳，更是成了改革开放的排头兵。

　　一阵窸窸声过，几片小叶榕的叶子飘落在身上，才蓦然想起，已过“立秋”时节了，——江面送来一丝丝的凉意，我们脸上却是火辣辣的。广东跑得太快了！

　　第二天，我们乘坐动车，前往深圳，探望家住深圳的老战友刘生。

　　刘生正是十年前到广西来探望过我们的一位老战友，没想到我们要过了十年，才能回访，心里面多少有点儿忐忑。机车到站后，再转地铁，在莲花山站下车。刘生就住在这个片区。因为明天才能请假，刘生不能来接我们，我们走出地铁站口时，却见刘夫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刘生真是个有心人啊。

　　晚饭，就在刘生家里吃。刘夫人精心准备了几个特色菜，有豉油鸡、盐局虾和红焖五花肉，都是颇具当地特色的家常菜。刘生不喝酒，他拿出家藏的好酒，叫夫人陪我们喝几杯。刘生和我们同时入伍，是个汽车驾驶员，他勤奋好学，刻苦钻研技术，特别热爱本职工作，每天都把车收拾得干干净净，所驾驶的车也多次荣获部队颁发的“红旗车”荣誉，是军区的模范战士。

　　“来来来，大家吃菜，别客气。”刘夫人的招呼，把我的思绪拉回到饭桌上。刘生还是那个性格，话不太多。他从部队复员后，回到深圳，还是干回老本行，在企业当司机。他很珍惜战友的情谊，在微信里发起“战友群”、“连队群”，很多人正是在这些群里，找到了久未联系的战友，得以重叙旧日之情。——我们一直聊到深夜。如果不是怕影响他家人休息，真不舍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刘生夫妇就到旅馆叫我们吃早餐，之后又领着我们登莲花山。

　　莲花山上，郁郁葱葱，绿树成荫，画眉鸟在路边嬉耍，在树底下筑窠，并不害怕游人。如此景色，让我们感受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画面。莲花山见证了深圳改革开放的历程，“目睹”了它从规划建设到形成今天的规模，由一个小渔村发展成为与“北、上、广”齐名的大都市。山上简直就是个天然氧吧，每天都有不少人上山游玩，锻炼养生。我们陶醉在莲花山上浓浓的翠绿中，许久才依依不舍的下山去。

　　游了莲花山，刘生亲自开车陪同我们去往这次探访老战友的最后一站——龙门。龙门距深圳约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地处改革开放前沿，县城不大，主要街道傍在一条沿城而过的小河，景色不错。龙门这批战友，一共是十二位，尽管退伍后他们多在企业工作，且又多经历过企业改制，有的还下过岗，但他们都在努力做事，享受生活。

　　十二位老战友悉数汇集迎接我们。这么多年过去了，战友们的绰号，相互还能叫得出来，感到特别亲切。晚上聚在一起，又吃又喝，回忆部队生活往事的点点滴滴，敬酒劝酒欢做一团。尽管往事有的还记住，有的已经淡忘，但这一晚，大家都醉了。

　　这次探访，了却了我们多年来的一桩心愿。当年我们怀着同样的梦想入伍参军，还参加了一场自卫还击战，退伍后虽然各奔东西，工作和生活环境各异，大家都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事，不居功自傲，不给政府和社会增添任何麻烦，靠着艰苦奋斗，创造自己的生活。通过这次探访，我对战友的含义，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它是存在于我们心中最珍贵的记忆；它至纯至真，没有名利的杂质；它曾经在同一个战壕里，生死与共；它是一张并肩战斗过的，用血与火淬炼出来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