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诗选

     尼 采 诗 选

             孙更俊 译

双头鸟书屋

译 者 序

如果我们承认文学作品的翻译不同于一般的翻译而应该是一种文学的再创作，那这些译者的大名也就应该是堂而皇之地标示在文学作品的封面上，而不仅仅是扭扭捏捏地掩面在内封里。至于他们是不是合格的文学翻译家，就只好交给读者和历史去认定了。

对于来自于异域的经典的文学作品，不管是死译、硬译、直译、转译、首译、再译，总之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许多的译本，而且对中国文学的发展也的确产生了不少积极的影响。或许我们“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就是在这样的影响下产生和成长起来的。但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今天，我们或许应该对其进行一番反思，我们对这些来自于异域的文学经典的翻译是否经典，是否会因为译者在外语和汉语上都还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足因此而降低了这些经典的经典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些所谓经典的译著会将我们带到何处去呢？至少，中国的所谓新文学或许会走入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总有一天会成为人类的笑柄。

我或许并不是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人，但一定是第一个深入思考并努力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于是有了我的改译。我将所有的原译作为脚本，在此基础上进行再创作，尽可能地使这些译作趋于完美。我知道，这或许会是一件比其他形式的翻译更为费力而不讨好的事，但我曾自诩是一个为未来开门户也为过去擦屁股的人，因此这也就成了我的分内之事，虽然有的时候会因此而感到悲哀，但也有的时候会感到很愉快的。

既然什么样的译都可以称之为译，我也便将这改译也直截了当地称之为译了。至于那些原译者，我当然要对他们表示崇高的敬意和万分的谢意，但因为我的译文大多已经与他们的译文拉开了太远的距离，所以也只好就掩去了他们的名字。

我坚信，和其他的译本比较起来，我的译本一定是更好的读本。这部尼采当然也是如此。

                      2015年3月于北京西山

目录

译者序…………………………………………

  邀请…………………………………………

  我……………………………………………

  你……………………………………………

  遗忘…………………………………………

  道德…………………………………………

  智慧与美……………………………………

  跟随你自己…………………………………

  心中的蛇……………………………………

  玫瑰…………………………………………

  愤世与狂妄…………………………………

  自白…………………………………………

  孩子与巨人…………………………………

  善舞者………………………………………

  实话…………………………………………

  锈迹…………………………………………

  登到山上去…………………………………

  强者与弱者…………………………………

  人与心…………………………………………

  时间的伸缩……………………………………

  既然如此………………………………………

  狂妄……………………………………………

  掠夺与偷窃……………………………………

  自己……………………………………………

  悲观……………………………………………

  自己……………………………………………

  台阶……………………………………………

  行者……………………………………………

  婴儿……………………………………………

  星星的哲学……………………………………

  孤独……………………………………………

  神圣……………………………………………

  永远的囚徒……………………………………

  天马行空………………………………………

  所谓哲学家……………………………………

  那时和现在……………………………………

  危险旅行………………………………………

  虔信……………………………………………

  夏日里…………………………………………

  不嫉妒…………………………………………

  真正的朋友……………………………………

  从学生到学者…………………………………

  我来了…………………………………………

  路上……………………………………………

  落日……………………………………………

  该死的法则……………………………………

  智者说…………………………………………

  女人——魔鬼…………………………………

  钥匙……………………………………………

  写字……………………………………………

  猫枭……………………………………………

  给读者…………………………………………

  神秘主义………………………………………

  步韵填词………………………………………

  如果……………………………………………

  鼻子……………………………………………

  地狱的景象……………………………………

  远离赞扬………………………………………

  皮浪主义者的窘境……………………………

  我是火焰………………………………………

  星的宿命………………………………………

  诗人……………………………………………

  我是个诗人……………………………………

  虔诚的贝帕……………………………………

  昨夜……………………………………………

  爱情……………………………………………

  牧羊人的歌……………………………………

  飘忽的幽灵……………………………………

  城市的墙壁……………………………………

  诗人的自慰……………………………………

  在威尼斯………………………………………

  永恒……………………………………………

  在西尔斯·玛利亚……………………………

  致地中海之北风………………………………

  致忧郁女神……………………………………

  午夜……………………………………………

  友谊颂…………………………………………

  赶路者…………………………………………

  梦游的男孩儿…………………………………

  秋天来了………………………………………

  斯塔格里诺广场所见…………………………

  天使号双桅船…………………………………

  瑙西卡之歌……………………………………

  我爱你 墓碑…………………………………

  友谊…………………………………………

  理想的虫草…………………………………

  我……………………………………………

  楸树…………………………………………

  我不会死……………………………………

  新哥伦布……………………………………

  幸福…………………………………………

  早晨…………………………………………

  黄昏…………………………………………

  误解…………………………………………

  书……………………………………………

  神经…………………………………………

  犬儒…………………………………………

  定律…………………………………………

  高尚的灵魂…………………………………

  包装…………………………………………

  我的书………………………………………

  星云…………………………………………

  皇帝的新衣…………………………………

  人还是动物…………………………………

  邪恶的沙文…………………………………

  德国…………………………………………

  畸形……………………………………………

  进化论…………………………………………

  戒不掉的酒……………………………………

  隐居……………………………………………

  关于灵魂………………………………………

  学问与低头……………………………………

  镣铐之舞………………………………………

  想象快乐………………………………………

  自己的脑袋……………………………………

  谎言……………………………………………

  盗贼……………………………………………

  灵魂……………………………………………

  创造者…………………………………………

  关于永恒………………………………………

  故事……………………………………………

  关于酒…………………………………………

  悲哀……………………………………………

  笑的艺术………………………………………

  黄昏……………………………………………

  最孤独者………………………………………

  忘却时间………………………………………

  蜜蜂……………………………………………

  铁的沉默……………………………………

  石像…………………………………………

  革命人………………………………………

  松柏…………………………………………

  另一个自己…………………………………

  归宿…………………………………………

  我……………………………………………

  无家可归……………………………………

  归乡…………………………………………

  献给我自己——一个陌生的神……………

  荷马 荷马…………………………………

  导游…………………………………………

  醉歌…………………………………………

  《人性，太人性了》题辞…………………

  写在我门楣上的话……………………………

  自嘲…………………………………………

  题《查斯图斯特拉如是说》…………………

译后记…………………………………………

邀  请

    朋友，请来读我的诗

就像品尝我的菜肴

这是我的私房菜

味道当然独特得很

其中会有一些新东西

你们或许没碰过

所以要有一些胆量

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今天还觉得味道有点怪

明天就会觉得不一般

后天就会跑回来

带着你的朋友一起来

甩开腮帮子吃

竖起大拇指叫好

我的生意就会红火起来

我也就会把这菜肴继续做下去

也就有了做个诗人的勇气

否则还不如就此封笔

我

我放弃了追寻

因而才能有所发现

我逆水行舟

因而才能有所进步

我登上山顶

才见到了大海的广阔

我掉进海里

才知道了自然的无情

最终

我成为了我自己

你

你站在哪里

哪里就是宇宙的中心

奋力地向下挖掘吧

总有喷出水来的日子

谁说那下面是地狱

谁让这地球是圆的呢

遗  忘

甲说

我病过了么

什么病啊

现在好了吗

谁给我治好的呀

乙说

你的确病过了

但现在也的确好了

因为你竟然忘了

据说，如果谁能遗忘

谁就是健康的

道  德

道德也不必正襟危坐

太严肃了会感觉累

不如轻松一点，再轻松一点

像荷马的诗

    伴随着愉快的曲调

    讲一段有趣的故事

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

    接受了你的道德经

    进入了你的“众妙之门”

智慧与美

不要蹲在山下

也不要站在山顶

在半山腰上停下来

看到的景色最美

不要闭着眼

也不用将眼角撕裂

半梦半醒之间

生活更美好

美在过程中

美是一种神秘

离现实生活远一点

于是有了艺术

距离产生神秘

神秘产生美

艺术创造神秘

让丑恶也成了奇迹

跟随你自己

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你自己

我的话吸引了你是因为你心中也有这些话

被我说出来和被你说出来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藏在你心里也许比让我说出来更好

我只是一个更喜欢唠叨的人

很像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个老妇人

为了不让人讨厌还要使用一些技巧

但也很有可能把你带到阱里去

而当你认可了自己才算真正认可了我

你跟随了我不如跟随了你自己

心中的蛇

我心中的蛇

要完成它的苦修

还要很多年

它吞食了许多泥土

——是我生命的糟粕

为了我的灵魂纯净

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可食

它经常饥渴得要死

它饿着肚子，逶迤匍匐

在我生命的乱石与杂草中寻觅

它只能以此果腹

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蜕化

现在，它的皮肤

又开始发痒

让他难受得很

因此，我才让自己如此赤裸

玫  瑰

我的幸福是一朵玫瑰

花朵很美，但茎上满是尖刺

你是否还要与我一起分享

我也想把幸福与你分享

但我的心有一些冷酷

那尖刺也许会让你的手指流血

你躲藏在石堆的后面

我知道你心中在想着什么

你是怕我让你的心受伤

其实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那些尖刺所要保护的

    正是我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灵

愤世与狂妄

我多喝了几杯

打破了几个坛坛罐罐

便被有些人指责为愤世

如果谁因为酒喝多了

而打破了那些条条框框

从而在一时间找到了自由

也就真应该感谢那酒了

我多喝了几杯

胡乱地说了几句

便被有些人指责为狂妄

如果谁因为酒喝多了

而将那上帝也骂了

从而在一时间找到了自我

也就真应该崇拜那酒了

自  白

我有时为人很刻薄

但也有时很温柔

我有时做事很马虎

但也有时很仔细

我的语言通俗

但想法奇特

我生活在泥塘里

心灵却可以一尘不染

我集傻瓜与智者于一身

是神圣，也是鬼怪

我是上帝的同时也是我自己

鸽子，蛇蝎，猪猡等等

我是你能想到的一切

孩子与巨人

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任何事

不要读书，不要思考问题

不要向太阳行注目礼

不要将太阳顶在脑门儿上

不要眼花缭乱，不要思维混乱

不要疲劳驾驶，那样太危险

宁可去开夜车，跑夜路

宁可找个凉快的地方去休息

或者去阴影里捉日影，像个孩子

不要站在太阳下

不要坐在太阳地

不要为日出而兴奋

不要为日落而伤悲

宁可去黑夜里做一个梦

或者去梦里追逐那太阳，像个巨人

善舞者

善舞者所需要的

只是一个平面

没必要太宽阔

宽阔得如同整个宇宙

也不能太狭窄

狭窄到如同人的掌心

不能太粗糙，如麻

也不必太光滑，似冰

还需要有一些热心的观众

他便可以舞到天上去了

据说宇宙本来

就只是一个膜体

据说宇宙还有一个浑圆的起点

据说如来的掌心比天还大

据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但善舞者所需要的

只是一个不大不小平面

或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扁平的空间

如果再有比自己更多一些的观众来捧场

她便可以舞出一个世界来了

实  话

在人与自然之间

在人与社会和人与人之间

自私是人，也是

所有生命自我保护的本能

这一块天生的整木

时常也被雕刻成爱的形象

爱是一种艺术

有恨做它的背面

只需一个转身

   一个反目

恋人变成了冤家

夫妻也变成了仇敌

友谊是胶合而成的器皿

是为了各自的需要而实现的合作

可以因为需要的迫切而紧密

也可以因为需要的失去而断绝

更容易被一时的利益来玷污

让曾经的崇高变成卑鄙

实话实说，没有例外

锈  迹

一把刀

也不用天天磨

带上一点儿锈迹

正是古老的证明

只要该用的时候

不要卷起刃儿来就好

要深沉一些，含蓄一点

低声说话，夹着尾巴做人

否则

就会被认为太年轻

    连用的机会也没有了

像我一样

登到山上去

要想登到山上去

就不能思考，只管登攀

一旦想到为什么要登到山上去

和一旦登山上去了又怎么才能下来

和既然要再下来又为什么还要登上去

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这山也许就永远也登不上去了

但我还是要想

既然可以登到山上去

    为什么不登到天上去呢

既然可以登到天上去

    为什么不钻到地下去呢

既然我已经这么想了

    我不下地狱又让谁下地狱呢

直想到头发都白了

我还在山脚下徘徊着

强者与弱者

强者说，我要夺取

弱者说，我要给予

强者说，我要你的心                   

    弱者说，对不起

    我可以给你我的心脏

    但不能给你我的心

    因为我的心属于我的灵魂

强者说，我要你的灵魂

弱者说，对不起

    我的灵魂属于我的另一个自己

强者说，我要你的另一个自己

    弱者说，对不起

    我的另一个自己早已经被我丢了

    我正在为此痛苦着呢

人的心

人的心是一个或宽或窄的空间

或宽阔到可以包容整个宇宙

或狭窄到放不下一个自己

每一个人都是善与恶的集合体

但二者在他们的心中有着不同的比例

又因时空的不同而不断变化着

每一次变化都要经历一场战斗

战斗的结果决定其生命存在的方式

但惯性往往让其在既定的路上越走越远

于是人有了善良与邪恶之分

有时很分明，如同白天与黑夜

有时很模糊，甚至表面与实际会恰恰相反

但如果你的心中已没有善良

那就让邪恶来将它充满吧

因为那至少不会让你坠入永恒的死寂

但如果你的心中本没有邪恶

那就保留住一点善良吧

因为那至少不会让你坠入永恒的虚无

我讨厌十足的小人

    也讨厌所谓的君子

在二者之间，我成为我自己

时间的伸缩

时间的长短是因人而异的

对于努力做事的人来说时间很短

但他们的生命却可以不朽

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时间很长

但他们的生命却在腐烂

所以后者要想尽办法来消磨那些多余的时光

说一些不切实际的大话

或讲一些不负责任的空语

我经常地努力做事但也有时无所事事

于是时间在漫长与短暂之间伸缩

生命在伟大与渺小之间变换

有时甚至闲极无聊到极致

于是喝酒，喝酒，喝酒，睡

于是也说一些狂妄至极的话，在其后的梦里

那一天在喝到不知道自己是谁时睡去

竟然对着天空说自己就是宇宙就是上帝

竟然让一个原本飞在天上的女人

从天上掉到怀里

吓得我不得不从梦中跑出来

那些大而空的话或许比我的呓语更加大而空

男人们最喜欢说，女人们最乐意听

于是有了许多的故事被创造出来

让本来很是寂寞的世界也就随之热闹了起来

既然如此

这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大悲剧

这世界就是个苦海

到处都是痛苦

更随处都是悲哀

在此之上的那一点点幸福和快乐算的了什么呢

然而就因为这一点点

    才让这人生和世界得以维持

从古到今

既然如此

就让痛苦和悲哀来得更多一些吧

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

少量的痛苦也许会让我放弃对幸福的追求

太多的悲哀却也许会让你离快乐更近

因为它们其实都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那些世俗的标准对于我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金钱美女，高楼大厦，并不能让我的精神不朽

更不能让我的幸福和快乐永恒

既然如此

就让我在恨的同时来爱

就让我在痛苦的同时幸福，在悲哀的同时快乐吧

或者在一时之间忘记了那些痛苦和悲哀

把那有限的幸福和快乐当做永恒来享受吧

狂  妄

站在大自然的面前

你或许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但其实当你能够去面对而不是逃避大自然时

你已经从渺小向着伟大迈出了第一步

你原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是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

当你能够去面对而不是逃避大自然时

你已经从大自然中独立出来了

尤其是当你不仅从大自然中独立出来

而且还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

对大自然进行改造时

你的伟大就可以和大自然等同了

尤其是当你不仅可以对大自然进行改造

而且还可以用你的精神去包容和超越大自然时

那你的伟大也就比大自然的伟大还要伟大了

虽然，这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事

至于去回归，去融入，去天人合一

那都是弱者的自慰

只是在进一步证明着自己的渺小

掠夺与偷窃

男人掠夺了女人的同时

女人偷窃了男人

这样的事发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间

也发生在社会与个人之间

还发生在自然与人类之间

自然创造了人类又掠夺了人类

正如同男人创造了女人又掠夺了女人

女人偷窃了男人的精子去生儿育女

人类偷窃了自然的规律去改造自然

    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而不是属于上帝的世界

自  己

其实，我自己也就是你自己

只是当我有我自己的时候你未必有你自己

因此我不会做我自己的解释人

尤其是当你还没有你自己的时候

我即便向你解释也是白费力气

而且还会被你误解或嘲笑

无异于自取其辱或自欺欺人

而当你有了你自己时我的解释就更没有必要了

因为我的解释正是你对你自己的理解

正如这诗，虽然是由我写出来表达我自己的

但如果你有了自己它就也是属于你的那个自己的

你只要去读，自然会懂，于是

当你在属于你的路上行进时

我也就被你负载着向前行进了

因为那属于你的路也是属于我的

我们将一起攀登到山顶上去拥抱太阳

悲  观

这世界的确令人悲观

因此有悲观主义

和悲观主义者

他们抱怨

所谓万念俱灰

他们叫嚷

所谓世界末日将至

老是这样一套怪癖的想法

老是那几句重复的言词

整日地唠唠叨叨

喷着吐沫

或者哭哭啼啼

流着眼泪

他们诅咒一切

    也包括他们自己

他们让我心烦意乱

    如没了头的苍蝇

他们让我焦躁不安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让我面对美味佳肴而没了食欲

他们让我吃了什么都反胃

于是我为他们开了药方

让他们迅速地，不假思索地

    生吞下一只蟾蜍

据说这可以让他们快乐起来

也可以让我不再恶心

不要为了他们的无聊而呕吐

自  己

我对别人了解得很多

对自己却知之甚少

我离别人很远

离自己太近

我想离自己远一些

甚至做一回自己的敌人

从一个相反的角度看一下自己

或许才能将自己弄个明白

然后，我和我的敌人

共同走向我们之间的中点

在那里我们相互拥抱在一起

或许只有我的敌人

才能让我成为一个完全的自己

才能让我知道我到底是谁

台  阶

我要向上

跨过千万级台阶

我知道

每一级台阶都是一个人的肩膀

我要向上

因为我更勇敢，且更坚强

虽然，最终，也许

我也要成为一级台阶

供别人踏触的肩膀

我要向上

我在想

那个最终能攀登到顶峰的人是谁呢

一不留神，我险些

从一个巨人的肩膀上滚落下来

行  者

行行复行行

直行到路的尽头

再向前一步就是深渊

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危险

想入非非

更好高骛远

最终是失魂落魄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回过头来

世界是死一般的沉寂

那所有的繁华

都已经不属于你了

婴  儿

一个婴儿

被一群猪猡围住

猪猡们乱叫着

仿佛要将那婴儿吃掉

婴儿蜷曲着身子

除了啼哭

不能有任何作为

但用不了多久

他就会站立起来

不但能行走，奔跑

而且还要攀登到山顶上去

他将大有作为

而那些猪猡

也只能还是一群猪猡而已

星星的哲学

每一颗星星

都首先要自转

仿佛自己才是宇宙的中心

这可以称之为利己主义

或是自我中心论

但星星们说道

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利己

不是这样的自我中心

又怎么能既追随着太阳

又不被太阳的烈焰焚毁呢

对于我来说

这世界是为我而存在的

如果没了我

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呢

孤  独

我像太阳一样喜爱孤独

谁靠近我，我就会将谁焚毁

我讨厌别人守在我身旁

虽然我已经病入膏肓

我希望他们离我远一些，再远一些

我希望他们在遥远的地方住下

我希望他们如恒星一样自己闪出光来

或是将我的光反射回来让我看见

我像太阳一样喜爱孤独

我愿意从孤独的生走向孤独的死

神  圣

赐福给他人

又不想让他人感受到压力

你将自己打扮成了魔鬼

披头散发如疯者

衣衫褴褛似乞儿

横行霸道如匪徒

    张牙舞爪似禽兽

摆出凶恶的架势

    想要吃人

说着诡异的言词

    如同梦呓

仿佛是一出戏剧

    仿佛是一个骗局

然而徒劳

你眼神里闪耀着的

依旧是那神圣的光辉

永远的囚徒

是什么让他在行进中突然停下脚步

他躲避在墙角处侧耳倾听着什么

是什么让他惊惶失措

他在他的手腕和脚颈上寻找着什么

如果你也是个曾经的囚徒

如果你的手脚曾经被镣铐禁锢

你的耳边就会永远回响着锁链的声音

你就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永远的囚徒

天马行空

我厌恶跟随也厌恶被跟随

痛恨指使也痛恨被指使

原非凶神恶煞，怎能让别人害怕

原非过街老鼠，也不可能让人人喊打

我甚至厌恶我的影子

我甚至痛恨我的肉体，这灵魂的躯壳

我喜欢林中之鸟，海里的鱼

我愿意沉醉于一个美好的瞬间

距离起点和终点都同样遥远

也许只是一个迷人的错觉

在那个世界里我像一匹天马行空

把我自己引向我内心的深处

所谓的哲学家

他们总是写

著述很多

但其实全是些胡话

仿佛不这样就不是哲学家

盖起一座迷宫

或挖掘一口陷阱

将别人引进去，推下去

来看别人的笑话

只是这时他们也老了

也许嘴巴里已经没有了牙齿

只好如老子一样出关

到沙漠里去晒干尸

冰块儿

我是冬

寒冷的季节

是冰的制造者

我思想冷酷如冰窖

感情冷漠如冰窟

但我的诗句

却如放在你面前的一碟冰块儿

你应该把它当成小点心享用

尤其是在夏季

它们不仅可以消暑

当你吃得太饱

它们还有助于化食

你会说

有我的陪伴真好

那时和现在

那时

正当青春年少

写过许多诗

现在都已不知去处

只剩下许多的“啊”和“哦”

在我的记忆里回响

现在

我的诗里只剩下了一些叹息

“哎——”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危险旅行

今夜月亮很圆

我的心情很不宁静

我要去一个地方旅行

那地方住着些蓝色的小精灵

个个都是鬼灵精

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她们的陷阱

她们将你瓜分

不仅是你的肉体

也包括你的精神，只要你还有

她们不仅能让你丢盔卸甲

还要让你失魂落魄

    让你从此忘记了自己是谁

尽管如此

我也还是要去

像是要去经历一次危险

只是我要格外谨慎

虽然

我早已将精神藏在了最隐秘的地方

虔  信

虔信上帝的人们说

上帝是爱我们的

因为是他创造了我们

更聪明一些的人却说

不是上帝创造了人

是人创造了上帝

那人岂不是也该爱上帝

爱他们的创造物

为什么又要将他们的创造物毁弃掉呢

他们为什么

要让他们的上帝长着魔鬼的脚

跛行在这个世界上呢

夏日里

夏日里

当我们汗流浃背时

是否应该饱餐一顿呢

不，医生说

此时不宜进食

到了夜晚

天狼星却又眨着眼睛说

此时不宜进食

却可以畅饮

医生不知道

我们已经饥肠辘辘

天狼星不知道

肚子里空空如也

又怎好畅饮

好在我们并没有听他们的话

不嫉妒

是的，他不嫉妒

你们有钱他不嫉妒

你们有权他也不嫉妒

你们或许会赞许他的气度

但他对你们的赞许也不屑一顾

他有一双鹰的眼睛

他好高骛远，高瞻远瞩

他总是抬着头看天上

看日月星辰，看云

因此，他不嫉妒你们

如果有一天他低下头来

如果有一天他和你们混同在一起

那也许会是另一个样子

但那样的事永远也不会发生

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生活

除非天上不再有日月星辰，和云

除非这地之上不再有天

真正的朋友

这世间的一切幸福和快乐

都要通斗争来获得

即便是要得到一个朋友

也要经历许多艰辛

真正的朋友是患难中的弟兄

并肩前行的同志和枪林弹雨中的战友

一样的视死如归的自由人

如果没有，那我宁愿孤独一生

原  则

用脚尖跳舞

那是艺术家的绝技

钻牛角尖

那是思想家的偏好

对于我来说

还是自由一些更好

太强的原则性

会让我的生命枯萎

过街走人行横道

酒后不得驾车

除此之外

我不再想知道其它的什么

真正的荣誉

如果你想得到真正的荣誉

就要不断地放弃世俗的名声

那些廉价的赞扬和空头的称谓

不仅会让你离真正的荣誉越来越远

而且最终还会让你适得其反

如果你需要金钱来做事

如果那事是你必须要做的

如果那名声可以使你获得金钱

你自然可以适当地加以利用

但你必须适可而止

那是一个泥潭

一旦陷入就会愈陷愈深

最好先系好一根保险的绳子

以备万一还可以自救

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游戏

除非你不再需要那真正的荣誉

愿意被淹没在那污秽的泥潭

甚至还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像是被抱在母亲的怀里

而你的灵魂将成为魔鬼的晚餐

从学生到学者

我先是一名学生

像是结在树上的一枚苹果

我思考过很多问题

还总想着要落到地面上去

或许是我的分量很重

不仅压弯了枝头

还要随风落下

先于我的那些同伴

当我滚到了树根处时

自认为弄明白了许多问题

于是我变成了学者

当有人说是地球吸引了我的时候

我却认为是我吸引了地球

让学术界为之大笑不止

于是我只好沉默

直到我又变成树，结出了许多苹果

我来了

我来了

自认为是来得正好

适逢其时

月亮落下去了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或是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太阳还没有落下去

但这只是我的自我感觉

虽然良好

却未必正确

有人说我来早了

说我本该属于未来

有人说我来晚了

说我本该属于过去

但是我既然已经来了

也就不能回去

于是也只好住下来

做一些我想做和能做的事

比如让噩梦中的人醒来

让困倦的人睡去

比如让太阳和月亮拥抱在一起

让白天和黑夜来一个颠倒

比如让天地重归于混沌

让上帝和魔鬼现身

    如此等等

这或许正是我存在的意义

路  上

路上有许多疲惫的人

他们一定都在心里诅咒着太阳

他们都希望太阳快一点死掉

让他们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们都在向往着天边的那棵树

因为那棵树可以遮挡住阳光

他们想去到那阴凉里坐下

    或者躺下来甜美地睡上一觉

太阳终于跌落到地平线的下面去了

黑夜像一棵巨树遮蔽住整个天空

那些疲惫的人都倒下去了

他们不知道那棵巨树或许正是魔鬼的手爪

那手爪不仅将他们囚禁在牢狱里

而且还会直伸进他们的心底

劫掠走他们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对于他们，那太阳是永远地死去了

落  日

太阳在众人的诅咒中

跌落到地平线的下面去了

但这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其真相是它已经变成了一种精神

    升华到更高一层的境界上去了

对于它来说

过多的快乐会成为悲哀

更多的苦难会成为幸福

它的光明最终会变成一杯满溢的美酒

流出来，直到充满整个世界

该死的法则

一旦我接受了什么法则

它就会像一条锁链将我捆缚

久而久之

我会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起来

就差被押赴刑场了

那天

一块怀表挂在了我的脖颈上

立刻

日月星辰凝固了

鸡儿不啼，狗儿不吠

连树荫也不再阴凉

大自然变得一片沉寂

我也仿佛变成了一具尸体

只有那表的滴答

证明着这世界和我的存在

法则，该死的法则！

智者说

我是天空

大地的朋友

远离众生

也造福众生

时而阳光灿烂

那是我的正面

时而阴云密布

    那是我的反面

但我始终

在你的头顶

不要靠近我

我会让你消失

融化

在空气里

女人——魔鬼

这个女人

是人呢

还是魔鬼呢

一个男人

为她丢了魂

他的魂在她手里

那个男人

在这之前聪明绝顶

现在却愚蠢到家

不是为了上帝

是为了魔鬼

不，是为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从前没有灵魂

现在有了

    还是活的呢

钥  匙

是钥匙

就难免会被丢失

如能有一把万能的钥匙在手

该多好

丢钥匙的人在情急之下

    难免会这样想

忘记了如果谁都有这样的钥匙

锁还有什么用

如果上帝是万能的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上帝在心里

    那要人还有什么用

如果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上帝

    那要上帝还有什么用

由此看来

上帝也不过是一把

特定的钥匙而已

写  字

我不仅用手写字

也想用脚写字

我的脚或许没有手灵巧

但比手更坚定，勇敢

它可以在田野上写

也可以在高山上，荒原上写

在我能去到的任何地方

写出我心中的理想和愿望

我或许可以将大地当作一张白纸

把整个世界当成我的居室

我的足迹将踏遍它的每一个角落

或者只是在它的地板上踏出一个圆环

像是某颗行星的轨迹

在那圆环的中间是我的心，我的灵魂

我精神的高塔也建筑在那里，高耸入云

我的心是一个轴，更像一支笔

至于那些字，你该知道它后面的意义

猫  枭

我虽然也回忆往事

也常常因此而陷入颓唐

但从不怀旧

也因此能从伤感中走出

我虽然也憧憬未来

也常常因此而为之兴奋异常

但从不将理想当成现实

也因此不会忘乎所以

不过是让自己

少一些他信而多一点自信而已

我常常要站到山顶上去远望

或是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如果有谁说我像是一只鹰隼

我却说自己更像一只猫枭

    ——智慧女神密涅瓦的宠儿

因为我的思想之鸟更喜欢在夜间行动

给读者

要来读我的书

首先需要一口好牙齿

我是游牧者的后代

不懂得精耕新作

你先要能生吞活剥

还要食肉寝皮，然后

你还要有一个强健的胃

来将吞进肚里的东西碾碎，研磨

最终消化，吸收，当然

除此之外，你的直肠和肛门

也很重要，因为要排出的东西

会有很多，有的还会很坚硬

坚硬到再好的牙齿也不能

将其战胜，再强健的胃

也不能将其征服，于是只好

再将其归还给我，由我

来将其转化成更伟大的神奇

神秘主义

画自然，怎么画

最大的自然也可以凝聚成一点

最小的自然也蕴含着无限

于是只好画眼前所见

但自然又是千变万化的

于是只好画记忆中的

印象里的，于是有印象派

凡是具象的都是表面的

表面的都是肤浅的

于是有抽象派，将复杂变成简单

如此等等，都是眼睛惹的祸

有道眼睛只是心灵的窗子

既然如此，就该以心灵为起点

画出心中所想，将现实撕碎

再拼接，胡作非为，于是有现代主义

心中所想不是眼中所见

子曰随心之所欲而不逾矩

与现实生活保持一定的距离

距离产生神秘，神秘为美

于是有神秘主义

给观众留出一定的空间

也为自己开辟出更广阔的天地

变眼睛的失败为心灵的胜利

步韵填词

在许多人眼里

这是一件很难，至少是

    很麻烦的事

但在我，却是轻而易举

先找到几个韵脚

常常是从前人的诗中信手拈来

同时也拿来相应的格式

或多或少，或长或短

我手中的木条是早就准备好的

剩下的工作就只有找到一种胶水了

这或许是一种天赋，与生俱来

它从你的灵魂深处流出

源源不断，像一汪泉水，一条小溪

一条大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是我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

是我生命中最最宝贵的财富

如  果

如果

在人间之上真的有天堂

我很想

在它的门前得到一块地皮

我要将

我的诗歌种植在那里

我要让

所有进入天堂的人都从那里经过

而且

如果他们愿意就在那里住下来

在那里

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品味

就可以

享受到在天堂里也享受不到的快乐

但如果

他们只想着去天堂里满足自己的私欲

尽可以

对我的美意不屑一顾

只是

不要将我的美意随意地践踏就好

鼻  子

执着地盯视着地面

像一个寻宝者

得势的小人

腰板很直

但心灵却是弯曲的

大象的肠子很长

不知在肚子里

绕了多少个圈子

还需要一个硕大的胃

来消化太多的贡品

陶瓷和青铜

都是顽固不化的古董

颐指气使时

鼻孔张开得很大

扬起的尘土

弥漫了整个世界

让宇宙也重归于混沌

地狱的景象

要描写

地狱的景象

太容易

只是胡涂乱抹

就可以

如果嫌笔管太小

就用瓢来泼

让你的文字如洪水

滔天

淹没了整个世界

江河横溢

人或为鱼鳖

自己为自己叫好

老子天下第一

只是这所谓的

宏文巨著

再没有了读者

    除了你自己

远离赞扬

勇于向上的人

会受到太多的赞扬

但赞扬

又往往会成为

他继续向上的阻碍

或者会拉住他的衣角

将他拖回到低处去

或许还是阴沟，是陷阱

让他前功尽弃，半途而废

甚至一事无成

遗臭万年

远离了赞扬

才有可能继续向上

众多的批评

会将你托到天上去

皮浪主义者的窘境

年过半百而一事无成

他的心随着表针的移动而战栗

但他仍在徘徊，不肯前行

一步，他在寻找

一些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他怀疑别人也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的见闻也怀疑自己的思维

他不敢做出任何决定

也因此而没有任何行动

他有太多的为什么和不见得

时间仍在不断的流逝

他的为什么和不见得也在与时俱进

如果他的为什么和不见得永远没有完结

他的结局一定是被这些为什么和不见得淹没

最可怕的是他对自己的怀疑还要持表怀疑

我是火焰

是的

这就是我

思想如冰，感情似火

性情中人

思想的坚冰

往往会被感情的烈火溶化

然后在燃烧中消耗自己

也熔炼自己

把抓住的一切都化作光辉

照亮他人

让放弃的一切都变成煤

以备来日

是的

归根结底

我都是那火焰

而我的灵魂

将被我的火焰

熔炼成天上的太阳

星的宿命

命中注定

我要成为天上的一颗星

太阳，月亮，或随便的那一个

即便连名字也没有

即便被黑暗团团围着

也要放出璀璨的光来

或者只是一颗行星

一面被太阳照耀，反射太阳的光辉

一面隐藏在黑暗里，无所作为

但永远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转

绝不改变自己而成为他人

幸福地穿越时间，空间

与岁月的苦难远离

让怜悯成为罪孽

让被同情成为耻辱

以此来坚守灵魂的纯洁

命中注定

我要成为天上的一颗星

诗  人

——致歌德

所谓的抒情

都是造作的娇柔

所谓的说理

尽是胡搅蛮缠

所谓格律

只是个圈套

所谓缪斯

更是个骗局

生活是一辆车子

拉着我们走向死亡

有的人在诅咒

更多的人在哭泣

诗人只是少数的几个

嘴角瞥向一边

说这只是个游戏

人都是上帝的玩偶

这游戏略显粗暴

因为魔鬼也参与其中

更像是一场噩梦

谁都无法逃脱

诗人只是个丑角

只好来不时地跳梁

这世界已然是一锅浑汤

他还要冒出几个泡来

你是个诗人

         那一天

        我坐在树荫下乘凉

        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在问我

        你是谁，你是谁

        我看了看，又找了找

        发现是一只啄木鸟

        便把肩头耸了耸

        我么，是一个诗人

        也算是给自己解了个嘲

   那时候

   我的诗兴也正高

   韵脚一个个往外蹦

   这样的状态

   维持了大概有两刻钟

   我为我自己惊喜

   我更为我自己震惊

   我怀疑自己是成了神

   要不然就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强盗

   躲在树林里随时要将谁拦截

   一个韵脚，一个音节

   都是我成功的机会

   我要将它们制服，捆缚

   尽数受尽囊中

   我怀疑自己是成了神

   要不然就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我觉得自己的灵感似箭

   射中的往往是一些娇小的身躯

   每当射中了它们的要害

   就要看着它们挣扎，挣扎，直到死去

   本来是鲜活的生命

   却被我变成了僵尸，很有可能

   对于它们，这是多么不幸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那些词语先前是多么拥挤

   如同砖瓦的堆砌

   那些句子先前是歪歪扭扭

   如同颓垣断壁

   难道是我在点铁成金

   难道是我在化腐朽为神奇

   我怀疑我是成了神

   要不然也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啊，鸟儿，我只是开个玩笑

   你怎么就当了真

   我现在已然是手忙脚乱

   做一个诗人，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可我的嘴里是这样说着

   心里却已经在为自己编织着花冠

   我怀疑自己是成了神

   要不然就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的，先生，你是个诗人

   啄木鸟把肩头耸了耸

虔诚的贝帕

我是虔诚的贝帕

    只是模样长得俊

    所以要去做教徒

    上帝也爱俊女人

    不仅模样长得俊

    还要学会装可怜

    最好眼里含着泪

    上帝最是心肠软

    那个白发的神父

    长着贼眉与鼠眼

    那个黑发的神父

    满怀妒火与情焰

    谁爱村妇酒糟鼻

    谁爱老妇蛤蟆眼

    上帝心中自有数

    神机妙算不必言

    要论虔诚不虔诚

    先要看看你脸蛋

    贝帕脸蛋长得好

    谁不对咱另眼看

    礼拜祈祷是幌子

    忏悔才好行方便

    新罪赶着旧罪跑

    娼妇天使可两兼

    上帝尤其爱少女

    十七八九二十三

    昨天愁眉又苦脸

    今天却又飘飘然

    趁着年轻赶快玩

    肉体灵魂两相欢

    一旦年老色衰后

    魔鬼也是干瞪眼

昨  夜

昨夜，万籁俱静

或许，只有一丝风

    带着莫名其妙的叹息掠过

    我的窗前，我终于

    沉底打消了睡觉的念头

    舍弃了投下的枕头

    和那几粒催人入眠的罂粟

    疾步奔向了海滩

    月光皎洁如洗

    照在一片沙洲上

    我看见了一个渔人和一只船

    那个渔人躺在睡着甲板上睡着

    那船被海浪摇晃着

    像是在慢慢地离开海岸

    我坐在岸边的礁石上

    过去了一个钟点

    又过去了一个钟点

    眼睛只是闭上了又睁开

    那海就变成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逃走么，不愿，跳下去，不敢

    我只好又闭上了眼睛，想这不过是梦幻

    终于，天亮了起来

    我又将眼睛睁开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海和我

    还有那只船，但那个渔人到哪里去了呢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呼唤

    把我又一次按回到床上

    是谁，终于又让我吞下了那几粒罂粟

    向着更深的深处睡去

    是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么

爱  情

     啊，奇迹，人仿佛是在飞

    但并不是靠翅膀

    是什么将他托起来，托向高空

    谁说他只是在随风飘荡

    一支脱弓之箭

    也有着自己的方向

    什么是爱情呢

    我来告诉你

    是永恒的冲动

        再加上几句海誓山盟

牧羊人的歌

我躺在这里

已经奄奄一息

    可那边

    依旧灯红酒绿

    我已然

    是一具死尸

    臭虫和跳蚤

    还要把我袭击

    她答应会来

    见我最后一面

    我从去年

    一只等到今天

    也许她水性杨花

    早把我遗忘

    也许她见谁爱谁

    就像那只母羊

    羊群里公羊有的是

    个个身强力壮

    可去年的这个时候

    我不也是一样

    是你使我变成了

    今天这个样子

    茶不想，饭也不思

    早就生不如死

    月亮沉了海

    星星闹翻了天

    我却想

    就此长眠

飘忽的幽灵

那些飘忽的幽灵

    已让我深深地感到厌恶

    它们要利用我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些所谓的荣誉给我带来的只是耻辱

    我从不曾给他们以承诺

    更不曾向他们求乞

    因此，他们对我挥舞着手中的刀子

    像是要割断我的咽喉

    但我还是要说，与其

    用它们来装点我低矮的城门

    还不如

    把他们弃置在郊外的荒野

城市的墙壁

我随意画了些什么在这座城市的墙壁上

    以为这样是为这座城市化了妆

    可他们却说这涂鸦式的艺术有损市容

    要罚我将那墙壁洗刷得一干二净

    那好吧，我就接受这惩罚

    还你这世界一个干净

    可他们却要我在写几个字在那墙上面

    请尊贵的市民们不要随处大小便

诗人的自慰

在你的唇齿之间

    那个吝啬又贪婪的时间女妖

    嘀嗒着一个又一个钟点

    你只好来诅咒自己喉咙的狭窄

    不能让诗之洪流

    像大河一样滔滔地奔泻

    这世界本是一块顽石

    你说的话有谁能懂

    即便你自己将自己杀死千回

    所能证明的

    也只能是自己愚蠢

    你病了，正被病魔缠身

    吞下这世界上所有的罂粟

    忘却这像风一样吹过的疼痛

    来，让她的手直伸进你的大脑

    去按摩几下你的思想，它们

    或许更需要安慰

    但报酬是要支付的

    这个时间女妖，她和街边上的那些流萤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回来，外面正下着雨

    拿去吧，这是我所有的积蓄

    瞧这些金属，所谓的真金白银

    如果它们能带给我们幸福

    我们就应该将它们奉若神明

    唉，但愿我的病

    还没有让我彻底发疯

    门窗在风中奋然地开合

    那砰砰的震响正对应着我的韵脚

    雨点如麻，淋湿了我的床头

    我是个诗人，此刻，如果

    找不到更多相应的词语

    我将熬不过今夜，我发誓

    我的生命，是我最后的一笔赌资

在威尼斯

中午，人们在昼寝

    在圣马可广场，我，独自一人

    尽情放飞着自己的歌

    一如放飞那鸽群

    那些韵脚，被我从记忆中寻找出来

    又被带给了蓝天和白云

    啊，我是多么幸运，多么幸运

    那蓝天像宝石，白云像棉絮

    我的歌如同一串串珍珠

    在阳光的照耀下飞翔

    有的飞得不知去向

    有的落下来又被我接住

    没过多一会儿，又被我抛出

    啊，我是多么幸福，多么幸福

    钟楼把它的尖顶刺向天空

    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报时的钟声却是低沉得如同哀诉

    像是留恋着曾经的过去

    我的心便在这两者之间徜徉

    生命终于在这之间找到了自己的依据

    啊，我是多么惬意，多么惬意

    黄昏当然只是一时的灿烂

    但月亮又升起来，更不用说

    还有无数的星星在对着你眨眼

    还有音乐，还有美酒

    还有玫瑰花散落着那迷人的花瓣

    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生活在梦里面

    啊，我是多么喜欢，多么喜欢

永  恒

只有海，永远向我敞开着大门

    于是，我打算要在有生之年将它游遍

    终于，我的船来到了一片最荒凉的海域

    连那些海鸟也早已逃出了我的视线

    此时，只有一双眼睛还在凝视着我

    它的光芒既穿透了海水也穿透了天空

    我绞尽了脑汁想为它起个新名字

    但最后还是沿用了那个老的，啊，永恒

在西尔斯·玛丽亚

在那里，我等着，却又不知是在等着什么

    像是坐在善与恶的分界线上

    一会儿与光明亲吻，一会儿又与阴暗拥抱

    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也就无须思量

    突然，她来了

    谁能不为之惊异

    她是查拉图斯特拉

    一个超出了善恶之外的神奇

致地中海北风

          地中海的北风啊

          你这咆哮者

          我最喜欢你那癫狂的样子

          你该是乌云的猎手

          忧郁的刺客

          我真想和你成为一对好兄弟

          并与你相处朝夕

          有时，我是在睡梦中

          听到了你的呼唤

          我便会立刻起身登上

          那座耸立在海边上的高岩

          看着你，像一只猛兽

          跨越一座座山峰，穿越一道道山谷

          刹那间吹向波涛汹涌的海面

          我会为了你的到来而欢呼，叫嚷

          把你已经到来的消息告知给这愚钝的人寰

          让喜爱你的人欢欣鼓舞

          更要让害怕你的人心惊胆战

          当你从海面上横扫而过

          我想象你是一个真正的骑士

          有时看见你骑着骏马驰骋

          有时看见你驾驶着战车疾驶

          我看见你高高地举起手臂

          挥舞着一根长长的鞭子

          半空里随之闪过一道强光

          紧跟着又滚过几声霹雳

          我看见你仿佛是个马戏团的演员

          转瞬之间翻身上马

          又在转瞬之间翻身落地

          仿佛一支箭被射向了远方

          犹如一团火焰在顷刻间蔓延至天际

          但我更觉得你是在舞蹈

          在波峰与浪谷之间

          你创造了一千种曲调

          在这一千种之间不断转换

          啊，舞蹈

          舞蹈于上帝与众生之间

          在横扫海面的同时也将大地席卷

          我要从每一种花木上取来一片花瓣

          编织成一个美丽的花环献给你

          啊，地中海的北风

          我真想和你成为一对好兄弟

          并与你相处朝夕

致忧郁女神

别责怪我吧，我的忧郁女神

    当我要用手中的笔来把你颂扬

    我是满怀着孤独与寂寞

    坐在这一段枯槁的树干上

    就在今天早晨，你或许还看到了

    我是躺倒在草丛里，而兀鹰们

    正相互呼唤着向我这里飞来，因为它们

    看见了一具刚刚死去的动物的尸体

    可令那些兀鹰们没有想到的是

    我的身体虽然像个木乃伊横陈在草丛中

    但我的眼睛还睁着，而且还在

    不停地转动着，感受着太阳带来的光明

    我也因此不仅没有被它们撕碎

    而是重新振作起来，凝神于天边的云霞

    把更深沉的情感在我的内心深处酝酿

    然后用我的执着，默默地把你等待

    我坐着，或是卧着，其实是蜷曲着

    像是一个要被捆缚起来的家畜

    在就要被用作牺牲之前想起了你

    啊，忧郁女神，不要责怪我先前的踌躇

    终于，那些兀鹰们飞走了，而你来了

    你的足音伴随着滚滚的雷鸣，从你

    的身上我感到了一种真正的庄严

    即便我已经死了，也要为了你而重生

    啊，忧郁女神，我坚强的女友

    或许这一切都是你特意的安排，你

    把我带到这地狱的边上，是为了

    向我展示出你对我的那一份别样的关怀

    你让我从兀鹰们的爪痕上读出了存在的意义

    让我没有理由不为你的伟大折服

    你胜利了，你的魅力让我无法抗拒

    只好俯首帖耳，心甘情愿，来为你服务

    啊，不要责怪我，我的最亲爱的人

    我将用我的这支笔为你歌唱

    歌唱你不容侵犯的庄严和不可抗拒的魅力

    歌唱你冷若冰霜的面目和铁石般的心肠

    像一朵花开放在深深的岩缝里

    梦想着蝴蝶的光顾直到萎谢

    我将永远守候在这里，直等到终有一天

    那些兀鹰们再来，将我彻底地撕碎

午  夜

午夜，那阴郁的女神

    像面具一样挂在我的窗外

    在暴风雨停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