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四十六）

第四十六章    曾自强的悲伤

一个小组长悄悄从身后一把抱住农国庆，使劲往路边推。“四鼠”押着曾自强从农国庆身边拥向村部，关进耳房，再一次拳打脚踢。曾自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脉冲进那些得到通知和闻迅赶来的村民耳中。农国庆急得熬熬大叫，使劲一脚跺在抱他的小组长脚背上，挣脱束缚，跑到村部前要求放人。看热闹的人群阻断了镇道交通。来往的大小车辆停在镇道上，一会儿停有里把路长。付所长见情况不妙，电话请来法律事务所郑所长和镇派出所殷警官。

“胖胖熊”郑所长手拿公文包，摇着熊身，昂着熊头，蹬高大呼：“乡亲们，我代表镇政府来解决问题，请你们相信我……”

“你是严书记吗？”农国庆不等郑所长说下去，疑惑地问。

“不是。”

“你是龚镇长吗？”

“不是。”

“那就是奉书记或镇长的旨意来的喽！”

“也不是，我是……”

“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代表哪个政府？”农国庆不怒自威地连续发问？

群众齐声大喊：“打，打这个冒牌货！”

瘦得像猴子的殷警官，一对三角眼乱转，面对情绪激烈的群众，他拨出手枪，朝天“嘭”的放了一枪，跳脚咋唬道：“我是派出所所长，你们不要聚众闹事，妨碍公务……”

“胡说！”农国庆气愤地打断殷警官装腔作势的话，“我刚才见过所长，你敢冒充所长，还向农民开枪示威，把枪放下。”

几个胆大的农民不由分说围上前，夺下了殷警官的枪。

郑所长知道事情闹大了，害怕承担责任，赶紧躲到一边向龚镇长汇报。

愤怒的人群冲到关闭曾自强的耳房，要守门人交出钥匙。守门人支支吾吾，被人们打倒。有人大声喊道：“砸门。”人们有的找杠子，有的找砖头，准备砸门。正在此时，人群里由外至内“接力”传进一句话：“龚镇长来了”。

只见龚镇长大平头、国字脸，身穿带帽的蓝色羽绒服，帽子掀在脑后，嘴里说着“谢谢”，从让开的小路走进来，站在高坡上，举起双手向群众打招呼，大声说：“乡亲们，我是镇长龚学清，请你们不要激动，有事可以坐下来商量。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乡亲们，请你们现在推选几名代表，我们开个现场会议，讨论解决办法。打伤的人先送医院治疗，不要耽误了治疗时机。路上的人群，请你们让一让，把镇道疏通，好吗？”

１２０救护车和１１０警察、交通警察也随即赶到现场。

现场会上，龚镇长严厉批评了法律事务所郑所长知法犯法的错误行为。会后，龚镇长代表镇政府向曾自强家庭赔礼道歉，向村民作检讨，正准备宣布处理意见，付所长说“办事员”的手表被群众抢了。龚镇长问，“几块手表？”

付所长说：“两块。”                                         

龚镇长又问：“什么牌子？”

付所长示意“四鼠”回答，“四鼠”吭吭叽叽。龚镇长连着问：“是机械表还是电子表？是金属袋子还是塑料袋子？”“四鼠”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无言以对。 

刚刚平静的群众再一次被激怒，齐声大吼：“说！”吼声中，冲上几个人一阵好打，“鼠目寸光”被打得磕头求饶：“是付所长教我们这样说的。”农国庆上前制止了群众的过激行为。

龚镇长当场宣布：“付所长、殷警官停职检查。‘办事人员’开除。郑所长和钟白美听候处理。”

因收提留事件，曾奶奶一病不起，春节去世。曾自强也因被打伤住院，未婚妻得到消息，没有回家结婚，而是另攀高枝。曾自强绝望之下，心灰意冷，服毒自杀，幸亏发现及时，经十几个小时的抢救，终于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性命是保住了，性情却大变。原来从善如流，积极向上的曾自强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最后竟然变成了社会混混。

因为人命关天，钟村长被停职，没想到春节过后又官复原职。

农国庆每次想起村里的那些标语和收提留事件，便忧心忡忡。钟白美根据某个领导的指示精神，对农国庆进行规劝，农国庆心里更感到迷惘和彷徨。一时心血来潮，写了一篇《“依法纳税”能“宁左不右”吗》投稿平原日报。平原日报总编将论文呈市政府批示，市长批文责令税务局长调查核实。

夏收农忙，农国庆回家抢种抢收。这一天，阴云密布，时而有细雨，时而有阳光，微风，农民都抢着在雨前烧油菜秆和小麦杆。下午３时许，灰蒙蒙的天空四面接地，四面八方燃烧油菜秆的烈火高高卷起，火苗升腾冷却后变成一股一股的浓烟，成千上万股浓烟在空中聚集上冲，却被密云截杀，烟与云搅和在一起，分不清是云还是烟。地上的火光烧红了浓烟，天上的太阳染红了密云。红烟和红云映红了大地，映红了路上的车灯，也映红了烟落的尘，云洒的雨，世界一片通红。人畜呼吸困难，呛得咳嗽不断。

农国庆和曾春华手拿扬杈，披着“红雾”，踏着“红尘”向责任田走去。当人们揉搓着鼻子，眨着烟熏的泪眼惊赞彤红世界这一奇特景观时，农国庆却在想：这奇特的景观哪里是什么迷人的自然风景，分明是人为的污染环境，污染大自然！人类从“钻木取火”到火烤熟食，再到烧锅煮饭、草垛论富贵，发展到今日的液化气、天然气、电磁炉、太阳能时代，植物茎秆已经完成了为人类烧火煮饭的历史使命，变成了农民的负担，最好的办发就是“就地正法”付之一炬。其实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农作物秸秆不但不是“负担”，而且是一种资源。有人说，有资源不利用是糊涂虫，有资源滥用是败家子。农作物秸秆至少有五种利用途径，一是作为饲料；二是作为农用肥料；三是作为农村新型能源；四是作为工业原料；五是作为基料。最好的办法是将农作物秸秆制作成饲料喂猪；用猪粪喂鱼；用肥水灌溉庄稼（也可以把猪粪直接制作成颗粒肥种庄稼）；庄稼秸秆再制作饲料，形成循环产业链，建立环保农业、高效农业。这将是农业领域的又一场革命，也是农业发展的必由之路。可是目前，对农民焚烧植物茎秆，却不能制止。

农国庆呆想了会儿，见曾春华已经将麦杆杈集成数堆，便像败家子一样、糊里糊涂地四处点火，向空中释放出破坏大自然的烟雾。

这时，平原市税务局长领着龙潭湖镇税务所长等人来到农国庆面前，抖着刊登《“依法纳税”能“宁左不右”吗》的报纸问：“这文章是你写的吗？”农国庆点头承认。又问：“‘依法纳税宁左不右’的标语是谁写的，贴在哪里？”农国庆说标语是副村长写的，每一个生产小组都贴了，时隔半年，已很难找到。他们要农国庆陪同去询问副村长，副村长说：“标语是我写的，我是根据镇委文件上拟定的几条标语写的。”并拿出龙潭湖镇委文件给他们看。他们再到龙潭湖镇政府调查，镇长和办公室主任争着承担责任，主动要求处分，调查不了了之。

因农国庆所写文章，反映的问题属实，没有为难他。农国庆回到华源继续打工。厂房建好，设备安装结束，农国庆又忙于招工和写工厂管理制度。虽说是钱源广要他编写的，但他明白“一流企业靠文化；二流企业靠制度；三流企业靠老板”的道理，知道管理制度对一个企业的重要性。

建厂期间，农国庆曾受到过地霸、混混的威胁、恐吓和围攻，受到过同事的支持、帮助和爱戴，也受到过政府领导的赞扬、好评和关怀。

    钱源广却神秘地一笑，说：“农工，怎么说呢？你确实太老实，太憨厚，真是江山能移，本性难改。你个性倔强，生活俭朴，工作认真。唉！”钱源广思索了一下，感叹地说，“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你，你不争名，也不争利。说你胆小吧！你却把华建勋不放在眼里，有时连老板的话都不听，甚至面对社会上混混们的拳棒刀枪都不惊不慌。说你胆大吧！可是任何人都能欺负你，难怪有人说你深不可测。我还是觉得你太软弱，软弱得像水，能适应于任何环境和容器。”然后，又满脸带笑地说，“我想叫你再到浙江去建厂。”

就这样，农国庆浙江建百源食品公司，广西建金源食品公司，湖南建美源食品公司，常年在外奔波。２００３年，全国人民众志成城抗击“非典”时期，农国庆一年没有回家。

而郭由舒被派到原料基地工作，他的小蜜歌女又爱上了别的男人，离他而去。他情绪低落，工作不负责，钱源广一怒之下，将他辞退。他既不愿意到乡下种菜，也不愿意回家种田，成为无业市民，整天东游西晃，吃喝玩乐。但与邢春桃的“冷战”得到解冻，夫妻关系有所好转。

钱源广又辞退了柴任泽，实施了一连串的改革，自己任联源祥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联源祥集团正式成立。

这一天，华源公司的外商柳明志开车到商场买东西，将小车停在街道边，被留意多时的郭由安看到，他马上叫来心腹朱警察面授机宜。

柳明志是钱源广召来的投资合伴。当时，农国庆根据市政府召商引资优惠政策，为柳明志办了“绿卡”。当柳明志从商场出来，拎着东西走向小车，坐进驾驶室时，守在旁边的朱警察上前举手敬礼，要柳明志出示证件。柳明志很坦然地拿出驾驶证，有意亮出夹在里面的绿卡，以为警察会说“对不起”，挥手放行。没想到朱警察抓过驾驶证，拿起绿卡，佯装不知，正瞧反看，揶揄地说：“哟！这就是传说中的绿卡吧！对不起，你这驾驶证不行，绿卡也不管用。”柳明志知道多说无益，不等朱警察说完，下车召来一辆的士，“搭的”走了。回厂就给远在湖南建厂的农国庆打电话，说绿卡是假的，并讲述了小车被扣经过。农国庆安慰柳明志，电话向李市长汇报，李市长批评郭由安，郭由安当即表态，一定严肃处理，保证亲自还车，向外商赔礼道歉。

郭由安将小车送到联源祥集团总部，向钱源广作检讨，说朱警察刚从乡镇调上来，不懂政策，不识时务，给予记过处分。

钱源广想：我逼迫他弟弟郭由舒辞退，他不但不趁机报复，而且秉公办事，很受感动。热情接待，又邀请郭由安吃饭。席间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好不亲热。郭由安再一次赔不是，还十分关心钱源广企业的发展情况，套出了钱源广要在福建建厂的信息后，拍胸保证：“以后有什么事，只要用得着我的，有求必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要安排一个民警住厂，免费为企业服务。”话音刚落，手机铃响。

郭由安说声“对不起”，走到窗边接听电话，“喂，哎哟！是妈呀！您好些了吗？什么？给由舒找工作？妈，我不是跟您说过吗？由舒不是小孩子，找工作这事让他自己找。妈，您不要生气，好好好，我帮他找还不行吗？”郭由安关上电话，“唉！”长叹一声，一副无可奈何样子，“老弟呀！实不相瞒，郭由舒被辞退后，整天抹牌赌博，他的老婆要跟他离婚，我妈也被他气病了，逼着要我给郭由舒找工作。你看，这不是给我为难嘛！这算什么事嘛！”

钱源广思绪飞转，迅速作出决定：送郭由安一个人情，让郭由舒到福建闽源食品厂当会计，制约姚林伟。逼迫郭由安排民警住厂保护。于是，主动示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叫郭由舒再来我这儿，到福建管基建，怎么样？”

郭由安握住钱源广的手抖了又抖，连声道谢。

郭由舒进入闽源项目基建班子任会计。所谓“基建班子”，也就是出纳、会计和负责人三个。每次付款，负责人批十万，郭由舒说只给八万。要不然就今天有事，明天太忙。非要施工老板请他吃喝玩乐之后才付工程款。他还挑拨离间，制造矛盾，其目的是想多找几个施工队伍，从而增加敲诈勒索、吃拿卡要的对象和频率，闹得怨声四起，工程进展十分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