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海的日子

壹

每一次出海，古巷的意境离岸前迭现——

拾级而上依山而建“小布达拉宫”式的村落

被女人左一梭右一梭织进网的迷宫

窗前紫红色的暗影移坐在曦光的水边，摘下海风

的头盔，乌黑发亮的长辫仿佛两段桅杆

倚留在女人胸前，埋设在男人的脑皮层里

时间和帆楫层累的往事还没被一顶网扔进波涛

思念忙不迭地开始流放，比锚更舍不得抛开岸的缠绵

彩色的披巾像抖开的心事张挂在半空，远望——

岛上女人们打出的旗语一幅幅灿然

迷醉的烈焰冲开汽笛悠长而漂泊的声道

一座座岸正幻化成一只只轻巧的彩蝶 

匍匐在海鸟的叫声里一路吞吐网的祈愿

贰

离岸前，他的目光总是忙里偷闲去完成

最后的补给，多看两眼，再看一眼

水岸俏皮而骏捷的模样在风滤过的眸子里

层层叠加，蝶影爬满了渔人暴突而黢黑的

额头，放不下但奕然挥之已去的当然是岸  

船工的汗被骄阳煮沸，每一瓣摔碎

便流淌出渔歌的音符，眉眼和灯笼裤上的盐粒子

在闯荡了几千年古老的船只上仓廪一般，铺展出

海的血脉、渔人的绳索和鞭长莫及的岸线

傲慢的海阔气的海，产下鱼子和蟹子并搓揉的海

风浪过度眩晕曾经，摇摆了万年但从不却步的海

一遍遍一趟趟雕刻出凸现出赶海人属于寥廓

且超然于海的胸襟，他们最有资格说遥远的远

寒意料峭的早春也好，季风萦绕的初秋也好

撒开的网总是将渔夫心里的展望

无缝隙地嵌入海，柔美的月光

也熨不平抛下又被捞起的每一波粼粼

的念想，黑夜发酵的梦充沛而非虚幻＊

叁

远方的岸和错落有致渔村的影子

他只能往复地在心里抚摸，叨念意象的片段

浪头里甩网的手像芒克，右手写诗左手在

布面上陈述一张硕大的油画——岸上绮丽的

风景、风韵和风俗被海平面壹壹隐喻

浪埋汰过他，将他赶出船，摁倒在骤起的伏击里

不过老渔夫没有滞留在空阔的浅蓝里。他说——

那个紫红色的暗影，只能也必须是我

将她一把揽在怀里，在我身体里

驱逐孤寂荒芜的夜，并且安放一具网的故地

 标注＊：渔民说：鱿鱼一般在干燥季节的夜晚钓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