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四十四）

第四十四章    疑人用人

“全总，谢谢你为我辩护。”农国庆伸手端起茶杯，“我就以茶代酒，谢谢你，请。”喝口茶又说，“也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你不用谢，该说谢谢的是我。”全新正真诚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农工，你听我说，五年前，我聘用你的真正目的，就是利用你娴熟的技术，认真负责的态度，憨厚、淳朴、正义的品质，作为一枚射向农贸公司内部那个歪风邪气堡垒的炸弹。所以，你一上任，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了他们攻击的重点目标。”全新正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他们派人窥探你、设套布陷、诬蔑诽谤，这些我都知道。”

“什么？”农国庆两眼圆睁，“这些你都知道？”

“嗯！”全新正点着头说，“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是我安排贵宾酒店的汤经理在保护你。那天，你被纪检的人带走，汤经理一直跟随到九龙大酒店后，才给我打电话。我才向王书记汇报。”

“原来是这样。”农国庆恍然大悟，解开了压在心底的谜团。轻轻颔首道，“我说呢！我总觉得有人、而且不只是一人，在暗中监视。”

“你的这些不幸，都是因我而造成的。”

“你让我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你就可以静心谋划，对吗？”农国庆微微一笑，“这些我也知道。”

“你知道？”全新正惊诧地问，“谁告诉你的？”

“郭由舒早就对我说过，他还说我太傻，说我愚忠，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还揶揄我是自鸣得意，以为自己是地下工作者，被人利用了，还把人家当恩人。后来劳动局的牛局长也对我讲过。”农国庆非常诚恳地说，“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感谢你给了我这个农民工一个展现自我的平台，感谢你重新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我。”农国庆又微微一笑，非常认真地说，“全总，我跟你说，我确实一直是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生活着。有了感恩之心，才会将给予视为最大的快乐，就会内生一种定力，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中保持严于律己的态度。”

全新正心潮澎湃，感慨地说：“你这种思想，在当今社会，实在难得。”又说道，“郭由舒说得不错，你除了是一枚射向农贸公司内部那个歪风邪气堡垒的炸弹，你确实还具有地下工作者的身份。”全新正又回到谈话主题，“不过，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来了。农工，你还是回农贸公司吧！”

“不。”农国庆不假思索地说，“既然我已经离开了农贸公司，就不再回去了，我已是奔六的人了，应该叶落归根了，要回就回到生我养我的乡下老家。”

“５０岁正是人生的第二个春天。老外说，人生７０刚开始。”全新正思索了一下，说，“这些以后再说吧！还是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全新正回到主题，“看你一副坦然的表情，是不是胜券在握？”

“全总，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农国庆喝口茶，微微一笑，“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问心无愧。再说，大丈夫处世，喜怒不形于色，要自信、自尊，这些不都是你教的吗？”接着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不瞒你说，半小时前，我还是顾虑重重，想着如何向钱源广解释。没想到经我老婆分析，点拨，使我如梦初醒，豁然开朗。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农国庆把曾春华的分析细说了一遍，然后说，“现在听你一说，我心头更是乌云散尽，更加踏实了。”

“那么，钱源广问你，你打算怎么回答？”

“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

“我在想，钱源广回来几天了，为什么不处理，说明他在调查。回忆他处理我跟华建勋的矛盾，他既维护了华建勋的威信，又让华建勋自己收回了处罚决定。再看看他辞退华建勋的手法，他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老板。所以，在他面前，你怎么解释都是多余的，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农工，看来这五年……”

“看来这五年，我是白过了，是吗？”农国庆截住全新正的话尾，“五年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什么也不愿意说’的起点。”

“是转了一个圈，回到了原来的垂直起点线上，但不是水平圈，而是由量变到质变之后的螺旋圈。”全新正鼓励地说，“看来，你把自己比小草很对，你就是一棵固执顽强的小草，抖抖身上被人践踏的污泥，再大口地喘上几口气，便悄悄地撑着地面站起来。”他若有所思地问，“你是２０几年前在县新华书店问售货员有没有关于刘邦杀韩信正史书籍的那个青年人吗？”

“啊！你就是那个问我为何买那种书的干部呀！如此说来，我们还真有缘。”

“呵呵！”农国庆和全新正都开心地笑了。

钱源广在回公司的第三天上午，走进农国庆办公室，阴沉着脸，开门见山地说：“有人检举你受贿。”

农国庆淡然一笑：“你相信吗？”

“我要听你说。”钱源广歪头顾眄。

“我跟你说，前年年初，武汉一个朋友介绍我到钟天集团管工程技术，包吃包住月薪３０００多元，我没去。去年５月，有人请我到海南岛管理军事工程技术，年薪8万元，我也没去，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是农贸公司的人。今年农贸公司改制了，我现今已是自由之身。第二、我到联源祥公司的机会是农贸公司给的，也可以说是全总给的。我在联源祥公司的工作和权力是公司给的，也可以说是你给的，如果你要收回，不需要理由。第三、现在联源祥公司的建设已经结束，和源公司的改建工程也接近尾声，公司也不会再有大的基建工程了，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价值了。第四、我已经看到了联源祥公司的成功，我可以走了，也应该走了。我正打算向你辞职，这是我的辞职报告。”农国庆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写好的辞职书递过去。

钱源广看完，歪头盯着农国庆，脸上带笑：“原来你已有走意，出去挣大钱？”

“不。”农国庆不等钱源广把话说完，突然来了个１８０度的转弯，“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不走了。”

“啊！为什么？”          

“人格。”

“你不想看看检举信？不想知道是谁写的信吗？”

“我不想看。”农国庆摇摇头，“也没必要知道写信人的姓名。”

“好，很好。”钱源广微笑着说，“人生在世，不能只是为了自己，还要为别人、为弱者、为社会、为人类作点贡献。如果我只为自己，我现在赚的钱莫说我这一生用不完，就是我的儿子、孙子几代人都够用了。我完全可以金盆洗手，带着家人游山玩水，逍遥享受。”顿一顿，接着说，“还记得那年你捡了曲素欣的钱包，有个外商派秘书试探的事吗？那个外商就是我，是你拾金不昧的品质让我决定来这里投资的。我还可以告诉你，老板的建设才刚刚开始，老板打算在辉祥镇再建一个食品加工厂，厂名我也想好了，就叫华源食品有限公司。今天是星期五，看来，这个星期天你又不能休息了。明后两天，你去把和源工程的扫尾工作安排一下，星期一，同我一起到辉祥镇政府参加李市长在那里组织召开的华源食品项目协调会，你也就算正式上任了。农工，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给你配备两个人，丁士貌过去当会计，曲素欣过去任出纳，你这可是独当一面啊！”

农国庆听了钱源广的安排，急得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不等钱源广说完，忙不迭地说，“钱总，你听我说，我没有那个能力，你还是派别人去吧！” 农国庆一双近似惊慌失措的眼神凝视着钱源广，“真的，我确实不行！”

    “你怕什么？”钱源广莞尔一笑，“我这样安排，就是为了尽量发挥你的潜能。”

“一个人管工程是不行的，这样会说不清楚。”农国庆十分着急地解释，“再说，工程管理嘛，我还能凑合，对于外交，我是一窍不通。”

“农工，你以为我还能像国营企业那样，做一个工程，建设方要安排七八上十人组成庞大的基建班子？要不是会计和出纳不能一个人担任，安排三个人我就嫌多了。你不就是害怕嫌疑吗？你说，老板这次冤枉你了吗？中国有句俗话‘用人不疑人，疑人不用人’。‘不疑’是什么意思，不疑就意味着放任自流。我是疑人还用人！我跟你说，你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将在我的掌握之中。”钱源广侃侃而谈，“至于外交嘛！我相信你也能胜任，你不是有一个‘无锋剑’的诨名吗？不管有锋、无锋，是宝剑就不能老是躺在鞘里，对不对？我现在就是要‘亮剑’。你说你不行，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郭由舒的外交行，他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可是我能放心让他去搞吗？你就大胆地去干吧！我相信你。”钱源广拍拍农国庆的肩。

“如果是这样。”农国庆无可奈何地说，“我有几条意见。”

“你说。”

“工程上的事，我负责规划、预算、监督、管理。由谁施工，造价多少，怎么付款，我都不管。但是，付款必须要通过我。外交方面，诸如电力专线，自来水接通等等，我都可以试着先谈，合同你签。设备安装时，必须安排一个内行来。”

   “这就对了。”钱源广再次拍拍农国庆的肩臂，鼓励性地说，“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命运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我坚信，只要你认真去做，你就能成功，只要你自信，你就有魅力。好好干。”

星期一，农国庆以华源工程项目经理的身份参加了李市长在辉祥镇组织召开的协调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