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四十一）
第四十一章 二害国庆
联源祥公司第一期工程竣工投产一直生产不畅，效益不佳，加上二期工程的大量投资，联源祥公司资金短缺，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二期工程土建竣工，基建班子解散，仅农国庆一人又被留了下来，继续管理公司的基本建设。二期工程的土建竣工了，可是设备却迟迟不能运回。理由是设备款未到位，不能装箱启运，但是，农贸公司再也无钱投资。钱源广更是焦头烂额，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董事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钱了。”
怎么办？全新正不得不再次发动职工集资。在一次老干部谈心会上，老干部们再一次提醒全新正：“我们老干部看得出，你确实一心想办点事。但是，在传统计划经济的惯性和尚不健全的市场经济的超前性互相碰撞时，人们往往容易在认识和行动中出现一定的模糊或混乱，特别是那些别有用心、丧尽天良的内部蛀虫、企业败类，你应多加小心。对于有些人的过激行为和言语，你也要有思想准备！”
全新正非常感谢各位老领导的关心，回答说：“我们面临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改革时代，要改革就必须去开拓，要开拓，就必须勇敢面对和承担风险。再说，只有联源祥成功，我们才能受益，我们不能小肚鸡肠，小事精明。钱先生看不到希望，得不到好处，怎么会下决心？你们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的。”
早在招商引资、开始合资办联源祥食品公司时，农贸公司老干部就提醒全新正，“观念可以新，但行动要谨慎。当广大群众没有作好精神准备，没有从传统观念中解脱出来，不能正确权衡与自己有关的利害时，而去采取某种重大行动，犹如带着定时炸弹击鼓传花，非常危险！”
全新正回答说：“如今，由于一种压倒一切的危险，所有的私人计划，所有私人生活，个人得失，从某种意义上说都已经被置之脑后。在面临农贸公司有破产危险的形势下，所有能够为农贸公司复兴效劳的人都没有别的抉择，我只能尽力而为！”
全新正确实在尽力而为，他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筹集资金，找银行贷款，并将农贸公司仅有的５０万又投进了联源祥公司。
全新正在作最后一搏。
方程士见时机到来，迅速制定并施实了整夸全新正的计划，他也在作最后一搏。
那些不明真像的人在别有用心人的鼓动下，举报的，上访的，敲诈的，纷纷出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热闹……
全新正被停职反省。
市委杨书记到联源祥公司调研，钱老板高薪聘请的美国哈佛大学管理系毕业的高才生华建勋厂长安排农国庆接待。农国庆领着杨书记参观了一期工程“热风干燥”车间，又参观了二期工程“冷冻干燥太空食品”新车间，并作了详细的介绍。
送走了杨书记，农国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情始终平静不下来。杨书记关心工业、支持企业的决心，称赞太空食品的喜悦表情，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别人都去吃午饭了，农国庆还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突发奇想：给杨书记写信，请杨书记帮忙。对，就这么干。一个同事吃罢了午饭，从农国庆办公室门前经过，听到农国庆的嘀咕声，问：“农工，你在说什么？怎么还不去吃饭？”
“噢！”农国庆如梦初醒，说，“我这就去。”他慌乱地寻找碗筷，到食堂随便吃了一点，就匆匆忙忙地回到办公室，拿出纸笔，一封求助信，几乎是一挥而就。
杨书记：
您好！
我本不该写这封信，可是，您今天视察联源祥公司的情景却总是在我脑海里浮现，您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动，特别是您临走前拿出名片递给华厂长时的话语，更是时时在耳边鸣响：“兴工富市，必须要有一个好的投资环境，环境建设是我们工作的重点，你在工作中如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比如，市直各职能部门，吃、拿、卡、要等作风，乱收费现象。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将及时为你服务。”
华厂长在送走您后曾深有感触地说：“联源祥有希望了”。
联源祥有希望了！不，是平原市工业有希望了！多年来，哪个企业效益好，有关部门有些人的眼睛就盯向哪里，手就伸向哪里，社会上的人群就流向哪里。就像觅食的蝗虫成群扑向茁壮成长的庄稼，肆无忌惮地大吃大喝，直至吃光踏平为止。
联源祥有希望了，融资有希望了。目前联源祥的效益很好，仅小小的热风干燥肉类车间，7月份就生产肉类产品54420公斤，产值326、5万元，利润82万，创24℅的利润率，也许还要高，而且产品无积压。这是多么难得啊！要是冷冻太空食品生产线（新车间）投产，产品上一个档次，利润率在30℅以上，这是多么诱惑人心的利润？可是冷冻干燥生产线却迟迟不能投产，为什么？因为没有启动资金。
为了这笔决定二期工程命运的启动资金，农贸公司全新正总经理跑市直，跑省城，求发行，求农行，求信用联社，好话说尽，办法用完，还是说服不了满脑子“马太效应”——你有，给你更多；你没有，把你原来的都拿来的守财奴，始终找不到开启金库的钥匙。看到领导们的无可奈何，我们有时在想，要是平源市有一家私人银行该多好啊！我们甚至开始怀疑有权者对国家政策理解有误。试想，眼见有希望的企业因资金短缺不能生产，而银行有钱不放，岂不制约了地方经济的发展？“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没有企业创利增盈的源头活水，哪来银行的流水欢歌呢？
看到联源祥公司已闯过建设、技术、销售三关，却被阻在启动资金关上，看到现代化的厂房、设备躺在那里睡大觉，看到2800万元的投资本应发挥效益却没有发挥效益，看到农贸公司职工突然被推向市场那种诚惶诚恐、期盼着联源祥公司赚钱的面孔，我们的心在颤抖，在发痛，在滴血！杨书记，请您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想想办法，帮助联源祥公司闯过“启动资金”这一关。
我们热切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此致
祝您工作顺利！
联源祥食品公司：农国庆
信写好后，已是下午三点多。农国庆心想，信一定要在今天发出，于是迅速到邮局。
郭由舒也坐在办公室里想心事，怎样才能挤走农国庆呢？华厂长刚上任，对公司的情况不明，而且正在整治厂规厂纪；新帝登基三道律，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想昨天，我有意在报销单上把大小写填错。拿去让华厂长签字，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他一眼就看出问题，却将计就计，说先经财务科长审签。财务科长签了字，更没料到，他拿上签字的凭据，当着众人的面，质问财务科长，“你以前就是这样审核的吗？你的大名就这么不值钱吗？”一石三鸟，既教训了财务科长，也批评了我，还教育了所有干部，他真是一个“角”。全新正被停职，没有人给农国庆撑腰了，这可是赶走农国庆的绝好时机！该设一个什么样的陷阱让他跳、布下一个什么套让他钻呢？他正在冥思苦想，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一看是自己的眼线电话，抓起话筒，急切地问：“什么事？”
“农国庆没给出门单，骑自行车出门了。”
“很好，继续监视，看他几点钟回来。”郭由舒搁下话筒，高兴得两手轻拍，然后合掌抬至前额眉宇间，微闭双目，乐不可支地自言自语：“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总算让我抓住了把柄。”心里得意地想：前几天，机电科邱殿成师傅，上班只是迟到了2分钟，罚款不服，跟机电科科长吵架被开除，多少人说情，华厂长都不允许。我看你农国庆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可是该怎么跟华厂长汇报呢？心里谋划着，眼睛在室内打转，不经意看到了办公桌上的预算表。有了，郭由舒喜形于色，拿起预算表，走到华厂长办公室门前按下门铃。听到“请进”声，郭由舒开门走进，双手呈上预算表：“华厂长，这是你早晨说的地坪预算，请签字。”
“不是讲过吗？”华厂长看一眼预算表，又推给郭由舒，严肃地说，“工程上的事，先经农工审签。”
“这不是急吗？眼看就要下班，今天必须把工程价格谈好。”郭由舒表现地说，“我怕影响生产，所以……”
“急也要按程序办事，你们以前就是这样的吗？”
“不是我不按程序，是、是……”郭由舒显得不愿意说出的样子，注视着华厂长的表情，见华厂长两眼睁得大大地瞪着自己，便装腔作势地说，“是因为找不到农工，办公室里没有，其它办公室，车间我都寻过，都说没看见。后来我到门卫室寻问，保安说，农国庆推自行车出门了，可能是家里有事，回去了。”
“什么？”华厂长勃然大怒，说，“无组织无纪律，按旷工半天处理，扣发当月全勤奖。”
“华厂长，如果、万一农国庆是出去为公司办事呢？”郭由舒为了诱导华厂长把话说死，故意火上浇油，又佯装为难地说，“再说吧，我也管不了他。”
“你们行政科不写处罚单让他确认，难道还要我厂长写单吗？办公事，办公事就不要纪律吗？真是可笑！”华厂长果然发怒。
郭由舒顿时心花怒放，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叫管人事的韩娟娟填好处罚单，一返常态的亲自出马，他是怕韩娟娟把事办成了。
农国庆到邮局发信后回到公司，刚走进办公室，郭由舒拿着罚款单跟随着进了门，笑嘻嘻地说：“国庆，你刚才上哪里去了，华厂长有事找你，到处找不着。后来听说你骑自行车走了，非常生气，按公司规定，要处以罚款，逼得我只好亲自来找你签字确认。”郭由舒把处罚单搁到办公桌上，推向农国庆。
农国庆眼看处罚单，脸上带着笑意，手开抽屉拿笔，准备签字。郭由舒带有二分关心，八分激将的口气说：“国庆，我佩服你是一个聪明人，一定明白目前你的处境很不好。全新正被停职，钱老板在深圳，华厂长刚上任，我也相信你绝不是去办私事，但我们是在人家手下吃饭，不能不服从管理。所以，我还是奉劝你，不要使性子，老老实实签字确认算了，不然的话……”郭由舒有意顿住不说。
“不然怎样？”农国庆拿着笔问。
“不然，恐怕你就要步机电科邱殿成的后尘。”
“谢谢你的提醒。”农国庆将处罚单向郭由舒推一推，说，“我等着。”
“这么说你是不签字了？”郭由舒心里暗暗高兴，虽没有达到激怒农国庆撕毁处罚单的目的，但是，已经激起了农国庆的倔犟脾气，达到了不肯签字确认的第二个目标，因而假惺惺地问，“我怎么跟华厂长汇报呢？”
“随你便。”农国庆拿出笔记本写施工日记，不再理睬郭由舒。
郭由舒分析得不错，如果是韩娟娟拿去，按照农国庆平时逆来顺受的性格，肯定就签字确认了。可是经郭由舒这么一折腾、激将，他不但不签，反而产生了逆反心理。
华厂长听了郭由舒挑灯拨火的汇报和下班铃声，心急火燎地来找农国庆，正好在走道里碰上准备回家的农国庆。
“农工，你为什么不签字确认？”华厂长起手就是当头炮。
“我办公事，为什么要确认？”农国庆迎着炮声接上火。
“鬼知道你是去喝酒，还是去赌博。就是家里死了人，也要……”
“放屁！”
“你骂人，你敢骂我？”华厂长怒发冲冠，毫不犹豫地说，“你走吧！我这儿不要你。”
“叫我走？”农国庆怒目而视，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你还不够格，别忘了，你也是个打工仔。只要全新正、钱源广他们俩人当中有一个人叫我走，我马上就走！”
准备下班的人们都走出办公室，季和顺科长走上来，架着农国庆，说：“走啊！下班了，还在这儿吵么事！”两个人一推一搡地向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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