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笔下的古厝】家住古厝 走读古厝
这几十年,生活和工作的路径比较曲折丰富,好在都在福州。住过的旧居新屋也有几处,最难忘的是那些住在古厝的经历。
厝,是用来居住的建筑物。当一座厝建好的时候,就是新厝。有人住进去,厝就是一个家。有家就有故事——家庭和家族的故事。随着时光流逝,新厝慢慢就旧了。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称为古厝了。
我最早是住在仓山程埔头的一座古厝——随庐。
随庐是一座二层木楼房,房门朝南。台阶前是个小天井,一口井。二楼中间有道南北向木走廊。大门朝西,对门就是林森公馆。母亲说,上个世纪40年代,我家是城工部的联络点,因为舅舅是城工部的,李铁等人都到过我家。特别有意思的是,他们在我家开会,就在二楼,用打牌做掩护。而二楼过道就可以看到对面林森公馆的人活动,时常会听到传过来的琴声。
1959年,家搬到螺洲,一直待到1971年。在螺洲,住过好几个地方。印象最深的,是闽侯报所在的状元府。这个状元府,在陈氏五楼的东面,是教育家王眉寿为她弟弟王仁堪准备的。王仁堪,清工部尚书王庆云的孙子,光绪二年(1876),参加恩科考试,自信满满,却名落孙山。心不甘情不愿,回家后刻了一方印:“落第状元。”次年,即光绪三年丁丑科再考,他还真中了状元,成就科举史上一件韵事。王眉寿嫁给了陈宝琛,陈宝琛后来是末代皇帝溥仪的老师。有了这些特殊的经历,有人给王眉寿贺寿,送了副名联:“夫门生天子;弟天子门生。”做姐姐的非常疼爱弟弟,专门给盖了房子,让他回来有的住。实际上王仁堪没有回来住过。他任官山西、贵州、广东、镇江、苏州等地,勤政爱民,但英年早逝,45岁就在苏州知府任上因病殉职了。
我一直比较热心文史文化,不知道跟少年时代住过状元府是否有关。当时邻居有同学黄实,他父亲黄步銮是《闽侯报》总编辑,也是我父母的革大同学。还有个邻居阿姨,经常教她两个儿子童谣儿歌……同学邻居及其家长相处间,学到一些乡土知识,潜移默化得到文化熏陶。也许这就是福州俗语说的“金厝边,银乡里”。
那时文娱活动少,除了看电影,就是看闽剧,听评话。福州话是我的母语,从小在家里和在学校课外,跟大人及小伙伴都是讲福州话。评话是福州话的“活宝”,出神入化、精彩绝伦。
因为跟陈春生先生有亲戚关系,还因为妈妈做文化工作的便利,在螺洲,我经常泡在电影院、闽侯剧团和评话协会。从小听评话看闽剧长大,许多“达骨”的方言俚语都是从评话先生那里听来的。住在乡下时,如果晚上村里或附近有讲评话,那是一定要去听的。那时的评话艺人,以走乡串里演出谋生。我常常是在乡下的晒谷场的晚上,在汽灯的白光下,挤在人堆中,入神地听评话先生声情并茂地演讲。福州方言的底子就是那个时候打下的。而小时候多次看《陈若霖斩皇子》,就记住福州也有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
我住过的古厝,长满我的乡愁。
有一阵子,我住到城里衣锦坊黄朱园里8号姑婆家,原来的李将军府。这里是“朱园老人”李挺兄弟聚居之古厝。在这个大家庭里,让我真切感受到“知书达理”的生活版。李家的祖训:“人情天理不可一日去诸怀”和李挺每年的“晒书节”都是书香门第的传承。也是在这里,外婆及其姑嫂们说话轻声细语,温良恭俭让,使我体会到三坊七巷大户人家的儒雅气质。
姑婆家北出就是杨桥路。拐通湖路就去西湖玩。往东跑就在双抛桥附近逛。这里的杨桥路17号,是看上去挺普通的一座古厝。
福州城乡有数不清的古厝,都有故事。许多厝里发生的故事是平平淡淡的。然而,有的古厝的故事却惊天地泣鬼神。杨桥路这座普通的古厝可不简单,“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在此出生、成婚。立志要“谋天下之永福”的林觉民,在起义前夕写的《与妻书》中提到“厅旁一室,为吾与你双栖之所”,指的便是这座古厝。后来,房屋卖给冰心的祖父谢銮恩,冰心少年时也住在这里,她对古厝中那些蕴含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楹联,如“知足知不足;有为有勿为”等印象非常深刻。
曾在这座古厝居住的还有林觉民的堂兄林长民。林长民是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倡言宪政人士,被誉为“中国第一才女”的林徽因就是他的女儿。深受中华传统文化熏陶的林徽因,对中国古建筑文化的研究出类拔萃,对中华文化载体的热心保护不遗余力。
福州古厝,有各自的人文温度,有不同的文化厚度,还有难得的思想深度,形成福州古厝的特色,是闽都文化的聚宝盆。如林则徐纪念馆、严复故居、住过黄璞和梁章钜翁婿及陈寿祺父子的黄楼,还有于山的戚公祠、开元寺、屏山的华林寺和镇海楼、马尾昭忠祠、永泰的庄寨和闽清的寨堡……许许多多古厝和古厝里发生的故事,构成了福州历史文化名城的文脉。
家住古厝,是一种幸运。走读古厝,也是一种福气。(文 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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