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余载痴心不改

六十余载痴心不改

——记麻柳好人吴治明

文/田忠合

“请问吴治明老人在家吗？”“啷个事？我就是。”呵，真巧！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出师还挺顺利的，一来就找到了要拜访的人。

   吴治明，男，如今已九十多岁。出生在一个穷苦农民家里，小时候给地主放过牛，有人戏称他“牛官”。由于家庭贫寒，所以连学校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以致斗大的字不认识半升。大集体时，是生产队各种活路儿的一把好手，别人干不了或不愿干的活儿，他便毫无怨言的干了就是。因此，一问起吴治明，左邻右舍没有不夸他的。

谈话就从他做好事开始了，没必要啰嗦，开门见山吧。“吴大爷，听说您做了许多好事，是真的吗？”“嗨呀，啥子好事哟，也就是看不惯的就顺便整几下个。”看不惯，顺便，语言朴实无华，说得好轻巧，好自然！“那您从啥时候开始这样做呢？”“哦，二十几岁吧。”二十几岁？如今已是九十高龄，岂不是坚持了六十多年啰？简直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不敢相信，这么一个身材矮小，又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的庄稼汉，居然......。“他几十年来到处修路、补桥，哪里不好走他都去修，其实他又不走那些路耶。他好事做得多，所以天老爷都心疼他，你看他这么大岁数比我们还健康，好人有好报哦！”村民一说起老吴做好事就眉飞色舞起来。“哦，吴大爷，您知道自己修了好多路？也就是有好长的路呢？”“这个呀，没计算过，我也不会算，再说又算它做啥子嘛。”呵，没计算，不会算，不用算，他的心胸是何等的宽阔！言外之意就是做好事还用计算吗？内心是何等的洁净无暇，在他看来再平凡不过了！嗯，我还得刨根问底。“听说您还自筹资金为大家修了候车亭，洗衣槽？花了多少钱？”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哎呀，莫说了，就是修简单了点儿，还小了点儿，我还想重新修过耶。”

原来，老吴看到清溪客车停靠的地方就在公路边儿，啥也没有，在这儿等到坐客车的人，那是晴天被晒着，雨天被淋着。于是就自筹资金近三千余元，在公路边修了个候车亭。抬石头、运彩钢板等需要请人，他便让老伴儿在家把饭煮起，出钱出力请人还管饭。乡亲们被她的举动感染，都不要工钱，盛情难却，只管便饭就行了。候车亭修好了，他又把自家屋旁边碗口粗的梧桐树挖来栽在候车亭旁边儿，让候车亭凉快点儿。由于是夏天，他怕树被太阳晒死，还顶着烈日挑水去淋，一连十来天不间断，直到树成活为止。当他发现老街下面有一口水井，旁边便是街坊邻居洗衣服的地方，但那里既无洗衣槽，也无遮风避雨的地方，洗起衣服很不方便。于是又自己花钱买来水泥河沙，请来师傅在井边做了几个洗衣槽，搭了彩钢棚，街坊邻居高兴得不得了，逢人便夸老吴真是个有心人。

好细心的老人，真是想得太周到了。“哎，吴大爷，冒昧的问一句，您这么多年坚持做好事究竟是为啥呢”“为啥？”他反问我。“为了大伙安逸点儿就是咯。”他坦然回答道。为了大家安逸点儿，就是这平凡的语言，表面平凡而实际并不平凡的举动，当今社会又有几人能做到呢？在经济发展的今天，就算拿钱请人去修，如果钱少了点儿，恐怕还有人不干啰。“我看您现在身体也不太好，这路您还修吗？到底打算修到啥时候为止呢？”老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中……他可能在衡量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可能在心里测量该修的地方，还可能在计算自己的有生之年吧！沉思良久，又侃侃而谈。“唉，老了！也不知老天爷那天要我去？反正修到自己修不动就不修了呗！你别以为现在大小公路四通八达，可也有些地方是政府无法也没必要管理的。可也同样有人走啊，经常有人在那些地方摔筋斗，所以说要修的地方还多着呢！”吴大爷呀，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地方与你有何干？你修路几十年，何时才是头啊？难道，这就是你的人生？

“听说您曾经多次背学生过河沟，还受了伤。您能给我说说经过吗？”“嘿，他老人家还多次带着八九岁的孙子修河沟的便桥呢！”“哦？有这等事？”“嗨，不用说了，那些都是存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还提他干啥？”“说说，说说嘛！”无论他怎么推脱，我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拿我没办法，不得不讲起在他看来名不见经传的“小事”来。

“哪里嘛，老街下面那条河沟，我在修路时发现，只要雨稍微下大点儿，搭的便桥就会被淹，那里又是几个村的孩子上学的必经之路，大集体时，哪个有精力来管这些嘛，所以一下大雨我就会想起那些冒险过河沟的娃儿，而且那里还真出过事，娃儿被水冲走了，一家人好难过哟！背那些娃儿过河次数倒不少，但受伤确实只有一回，哎呀，其实就是脚板……嘿嘿，我还差点儿就此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哦。”老人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记得是六月份，正直学生期末考试那天，头天晚上就开始下大雨，第二天早上雨还不停地下，而且风大雨也大，雷不停地打，闪电特别令人害怕，看样子那个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眼看学生上学的时间临近，心里一想起那些学生冒险过河的情景就心惊肉跳。那几天我也感冒了，咳得特别厉害，所以老伴儿劝我莫出去，但她没拦住我，我还是去了。走拢一看，有二十来个娃儿在那里，孩子们急得团团转。”老吴讲得有点吃力，“吴大爷，喝口水再说，不着急。”老人接过水，抿了一小口，正要开口，旁边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抢着说：“我来说，吴大伯那次背过河的二十来个学生中就有我，那个跟他一起落水的就是我。”接着中年男子向我讲起了当时惊心动魄又终身难忘的一幕......

“嗨，那早晨，雨下得特别大，河水上涨特别快，看到卷起浪花的河水，我的脚杆就直打颤。吴大伯赶到时，全身都是稀泥巴，估计他也摔了不少筋斗，跟画了脸谱差不多，连长啥模样都看不清楚，他到了河沟边急得到处打转，嘴里还不停的嘀咕“天啦，恁个大的水，啷个办嘛？”他一边嘀咕，一边诅咒起老天来。隔了一会，只见他掀掉蓑衣斗笠，脱掉外套，赤膊下到河沟里，试着找能过去的地方，水都淹到他肚脐以上了，当时我们既害怕又着急，考试快开始了啊！他来回几次后，胸有成竹地招呼大家，要用“马马肩”的方式把我们老（扛）过去。我们一个个依次骑在他肩上，双手抱住他的头，晃晃悠悠的过河去了。艰难的二十来个回合，大伯已精疲力竭。此时水已快淹到他腋下，眼看还剩我一个了，大伯乐呵呵的叫我快点儿。我骑在他肩上，脚都能明显感受到水的冲力，心里害怕极了，不停的尖叫，还手舞足蹈起来。由于水流太急，他走起有些踉跄，我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吴伯伯眼疾手快，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抓住了我，竭尽全力再次把我扛上肩，要不是他，我恐怕……眼看要到岸边了，突然听到他大叫一声，“哎哟！”我也不知道是啷个回事，只见他就像一座山似的站稳脚步，定了定神，再也没有吱声，随后又继续往前行，我终于安全过了河。突然见他身子一歪，消失在浑浊的河水里，我急忙伸手去捞，不慎也掉进湍急的水里，闻讯赶来的乡亲们毫不犹豫跳进水里，在落水十米开外把我救起，可吴伯伯却不见了踪影，岸上的人随即报警求助。

在场的学生和乡亲们一边哭一边喊，着急地寻找，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下游五十米开外的回水沱发现了吴伯伯的踪影。大家赶紧把他捞上岸，只见他直挺挺的躺着，面色发紫，呼吸似有似无。这时我们才发现，吴伯伯脚板上好长一条口子，热血不停地涌出，瞬间河水染红了一大片，我们好心疼哟，好多学生当时就哭了。政府领导、派出所警察、学校师生闻讯赶来了，牵挂老吴的人都来了，他们都眼含热泪祈祷着。可他倒好，当他醒来后，若无其事的安慰我们：“没得事，我不是还活着嘛。”只见他挣扎着大叫起来：“哎呀，还有一个娃儿呢？”并试图坐起，神色紧张。“吴伯伯，我......在这儿呢！”我一边抹泪一边回答。他终于心归原处了，随后不停的催促我们：“快去上课，不然要迟到了。”说到这里，这个七尺男儿竟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我们抱住他不愿离去，他生气了，赶我们快走，我们不得不告别吴伯伯去学校。临别时，大家不约而同的向吴伯伯深深地鞠了一躬，含着眼泪，一步一回头，挥手告别！”

“嘿嘿，你看你，恁个大的男人了还哭？”吴伯伯牵起衣角替他擦泪，“哈哈，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吴老笑了，笑得是那样甜蜜，那样深沉憨厚……

我原本还想问，可内心觉得这已经足够了，免得影响大伙的情绪。是啊，他的故事并不惊天动地，也讲不出什么强国的大道理来，但却那么震撼人心。他是平凡人，他做的也都是些平凡事，但却是平凡人难以做到的。他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的呐喊，我也不想用华丽的词藻来装饰这个奔期颐的老人，还是让他的本色之美永远延续吧！凝视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心里除了感叹就只有敬畏。六十多年如一日，痴心不改做好事，不图名和利，只想让别人方便点儿而已，试问当今社会能做到的人有几许？我们只能祈求上苍，多给吴老一点时间，让他在去天堂的路上少一些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