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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远,那么近

作者:匿名 阅读:2056 次更新:2019-08-23 举报

我们每个人来到人世间都是一个偶然,而谁是自己的爸爸、妈妈是没有办法选择的。

当我写下“那么远,那么近”这个标题时,本来是想写写伊犁,写脑子中印象深的事,而我在纸上划拉时,大部分的文字,却是“爸爸、爸爸、爸爸……”这个过程,不那么容易,好几次搁下笔,不能继续,也想过要放弃。

爸爸的童年

爸爸的一生只有68年,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特殊的历史,爸爸在9岁时,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从那时开始,他的童年也结束了。

而后,奶奶带着爸爸、姑姑、叔叔三个孩子改嫁,他已经是大孩子了,处于青春期的年龄,懂事很多;奶奶在改嫁之后,迫于生活压力,把爸爸下面的妹妹送(卖)给了另一户人家,换回来的是两袋面粉。

爸爸曾经去找过妹妹,看到她在给那户人家放羊,小小的孩子看到了哥哥只知道哭,非常可怜。这件事,让爸爸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母亲,并一直与继父关系不好。

这些事,对爸爸情感和心理上的打击是很大的,爸爸曾经说过,他这一生没有享受过父爱,也没有多少母爱。

在最需要得到保护的童年,失去了安全感,从9岁开始,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为他遮风挡雨,在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遭遇了重大的变故。

爸爸的爱

爸爸是一个很缺少关爱的人,但爸爸努力把最好爱给了我们,也只有在他面前,我始终还有些孩子气。

我从小很亲切爸爸,我和妹妹相隔挺近,因此,从妈妈有了妹妹开始,爸爸带我比较多,晚上都是爸爸带我睡。妹妹有个小名——石头,她特别不喜欢,而这个名字也是因我而起的。

那时爸爸带我出去玩,他和朋友坐在马路牙子上“谝闲椽子”,而我就去捡脚下的石头,捡好装在他中山装四个口袋里,爸爸回家时对妈妈说:“这个娃娃生下来,就叫石头吧,你看捡这么多石头。”

妹妹大了,极不喜欢这个名,非要叫就哭。也有人给爸说:老苏啊,哪有给丫头叫石头的,丫头子叫这名,生不出娃娃。长大后,偶尔有亲戚来叫声石头,妹妹就一笑而过:都哪年的事了。

小时候,蛮多生病,都是要请假在家休养的那种,有次我可能是伤了风,在家躺着,爸爸下班回家,看到我笑了,伸出他温暖的大手,摸着我的肚子,问我还疼不疼,想吃什么?

我说出了两样,豆浆和酸奶疙瘩,这两样东西可以轻易找到,满大街上,维吾尔族“洋缸子”都在卖酸奶疙瘩,爸爸很快给我买来。

爸爸是个对我不吝夸奖的人,在他眼中,我怎么都是好,即使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每次见到我,都要立刻走过来,拥抱我,他对我的爱从来都不会隐藏。

与爸爸同程

记忆中,爸爸伴随我走过一程又一程,女学生第一次出门去上学,必须有爸爸在。

果子沟那条盘山路,以前要走一两天。冬天下雪,从家到乌鲁木齐,途中要住下。那段盘山路冬天常遇雪崩,仅翻越二台、三台那段,就要数个小时。

有一年冬天,车子到了那段路,暖气特别的热,几乎要把鞋子烤化。父亲本坐在我的右手边,多次弯腰下去摸我的小腿,他和我换了位置,坐在靠近暖气的那边。那天,爸爸穿的都很厚,他每弯一次腰都很费劲,他抬起头,露出了笑,似乎说“真太烫了。”

第一次去重庆上学,火车上人多的没有下脚的地方,第一次见识到中国人太多了,座位下都能躺几个,爸爸没能和我坐在一起,但他的目光一直望到我这一边。

终于在某一站,人少了很多,好容易有了一个空座位,爸爸执意让我躺下,我不答应,他做出要生气的样子,强按着我躺下,而他自己扶着自己的水杯,摇晃着,眼睛不时睁开,望向我。

那次真是十分的辛苦,等到了地方时,不光脚肿了,爸爸也变的脏脏的。

爸爸的观点

爸爸15岁时参加土地改革,开始养活全家;爸爸是个智商很高的人,没多久就被单位选中,去乌鲁木齐的物价学校学习财会,19岁时中专毕业,是新疆很早的一批中专生,很早就是干部编制。

爸爸很有语言天赋,会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语言;会开车,会修车;爸爸对待朋友的态度是很豪爽的,因此,他接交了很多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朋友,由于人生经历多,爱观察,他对一些事有自己的见解,有时并不和别人一样。

爸爸从小对我们管的很严,在最爱美的年龄,不能穿窄腿裤,不能有事没事照镜子,只能好好学习;而话是这么说,我人生中第一支口红,第一支眉笔,第一双高跟鞋,都是爸爸买给我的。

上小学时,我和妹妹海军样式的背带裙,红色的脖套,两头翘的运动鞋……都是爸爸在出差时候给我们买的。

而爸爸在中年的时候,也经常把自己收拾的很精神,他月白色的鸭舌帽,卡其色的夹克,棕色的裤子,有时他还会戴上茶色的墨镜,并会很仔细地刮胡子,当我挽着他的胳膊走在大街上,他是那么的带劲。

上学回来的暑假,爸爸会给我提前备好衣服;我上班后,爸爸会告诉我外面流行什么,并让我也去买。他希望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拥有好的东西,生活的更快乐一些。

爸爸对钱的态度是洒脱的,他像他的少数民族朋友一样,有钱就花;并在我们很小时,我们每人有一个钱包,每月爸爸都会给我们发零花钱;我们每人有自己的手帕等物品,属于自己而不是共享;他是想告诉我们一个理念,尽管他不是很多钱,但每个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必须有自己可支配的钱,自己可支配钱,就能安排自己的生活。

爸爸这一生最不愿意做的事是“麻烦别人”和“给人下话”,他也顶讨厌“没有囊气的人”。爸爸如果说一个人“没有囊气”,那么这个人,基本上就归为没什么意思的一类。

“囊气”,这个词绝对是爸爸的自创,用现在的话是“好看的皮囊的囊”,他从来没有,告诉我要去争抢一些什么,他的人生经历中,名与利在他眼中并不值什么,他是希望我们凭本事吃饭,有一些傲骨在。

爱好与身边物

爸爸出生在伊犁惠远,祖籍是陕西渭南,老陕的吼秦腔是他的最爱,有次爸爸带我去看戏,台上王宝铨,薛平贵唱的肝肠寸断,如醉如痴,我在台下如狗看星星,呼呼大睡。

我们上中学后,有一阵子,家里中午吃饭时放的就是秦腔,哎哟我的妈呀,真的是只有爸爸一人在享受,我们都是在忍受,那个吵啊,哪个吼秦腔,完全不知道好听在哪里。

家中的老房子,因无人居住,卖掉了,随之一同消失的是以前用过的物件。

我一直有个执念,想有一样东西是爸爸的:哪怕是爸爸的眼镜盒,戴过的帽子,看过的书,那本被灯泡烤焦封面的《西行漫记》或小画书《丁丁历险记》……但没有了。

当我想找这样一个物件而不得时,多少有些懊恼。

有一天,我读到克拉玛依日报社总编唐跃培写给父亲的诗,有一句是:“从此后,我活着就是你活着……”我在瞬间被打倒,泪流满面。

我看看自己的手背,像男人一样的宽肩膀,塌塌的鼻子……以及会偶尔说几句伊犁话,我又放下了。我自己就是爸爸给的,好好的对自己,就是对爸爸。

我与爸爸总共相处的时间有29年,前19年我在他身边,后10年,我在上学、工作,见他的时间加起来就二百多天,这是有形世界的父女缘一场。

如果我在心里想着他,那么就不会只有这29年。

那个世界是否存在?我有时会这么问,真远;有时,又是那么近,我会像热恋中的女子一样,分分钟钟想着他,只要想起他,他就离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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