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治愈的痛
有些伤痛永远无法愈合!二十五年前留下的痛,一直灼烧着我。
二十五年前,父亲就这样带着一面党旗走了。我挺着大肚子,未能送他最后一程,只有弟弟一人为他送行。想必在奈何桥上,父亲他一定站立了许久,不忍喝下忘却前尘的孟婆汤。
我不信父亲就这么走了。送走父亲的第二天,正是中午放学时分,感觉他穿着喜爱的中山装,正骑着那辆没有挡泥板、没有链条箱、更没有刹车的自行车,颠簸在铺满油菜花的田间小路上回家,仿佛听到了震得叮当响的车铃声。放学回家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走过,父亲他该到家了,隐约听到车铃声从屋角拐弯过来,车把上还挂着他的黑色手提包。我喜悦地走到门口去迎接,可外面只是一地的阳光,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我这才明白,父亲他不会回来了。从此,我的世界没有了色彩,不愿与人接触,孤冷裹挟着我,痛苦填满了我,我甚至不敢正视圆满之家。
父亲的离世,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父亲在上海一年多的治疗,同时配合练郭林气功,已能健步如飞,完全是个正常人了。他骑车走亲戚、慢跑锻炼、打牌,一切正常。气色相当好,跟健康人没区别了。化疗的痛苦让他却步,不愿去做第二个疗程。他的大意,我们的怜悯,那"入骨的恶魔"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卷土重来(那是我结婚的当晚),父亲从此就再也没有起来过。如果我能不顾他的"不愿",架着他去做第二个疗程,如果……,可是没有如果!半夜醒来,想到父亲受着噬骨的疼痛,想到不知哪天父亲就要离我们而去,便痛哭流涕。
由于工作地离老家远,交通不便,又有身孕,父亲要我专心工作,保护身体,护理工作落在妈妈一人身上,我只有星期天才去看望。我后悔在父亲病痛之时,未能天天陪伴他,慰藉即将离世的父亲的心。我至今还在自责那时的不懂事。父亲想吃桂圆,供销社里落满灰尘的柜台里,只有两袋,只是大小略有差异,但价格不同。那个我连桂圆是什么味都不知道的年代,那个工资不满一百元的年代,我傻气地挑了略小的那袋,以为只是大小不同,肉一样的。这事一直埋在心里,自责着自己。每年父亲的祭日和清明,我都会买上许多东西,以慰藉我以前的无知。可这有用吗?!能弥补吗?!
父亲的身影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在灯芯闪烁的煤油灯下,父亲专心备课、批作文,如果有好作文就让我阅读,每晚火红的火焰照亮了他帅气的脸庞。父亲有膝关节炎,不能下水,可为了让我学游泳,他竟然下了水。家里只有妈妈一个劳力干活挣公分,家里就年年"倒挂",入不敷出。为了贴补家用,父亲放学后养鸡、种菜椒,星期天或节假日骑车去上海卖。为了省钱,他打地铺,露宿街头。有次,从上海回来,逆风骑车很累,他扶着拖拉机的后箱,借力骑行,可拖拉机突然刹车,父亲被摔出了好远,下巴也被石子磕出了血来。父亲为了我们吃尽了千辛万苦,却未能赶上好日子。
父亲还没来得及享受生养之情的回馈,就走了。他走得那么早,都未能穿上女儿买的衣服,没能喝上女儿买的酒,甚至都不认识女儿的家。每每想起,止不住的不只是泪水。这样的伤痛叫我如何愈合?!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能有几人懂得?
父亲,你在那儿过得可好?天堂里是否桃花开了,草儿绿了,蝴蝶蹁跹,鸟儿欢唱,碧空荡着云影?你是否隐在天龙,福佑着子孙?
写于2017年2月
评论[2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