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新月社之六:序和后记
序
在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中国新文化运动中,如果说鲁迅代表的是日本文化,胡适代表的是美国文化,徐志摩代表的或许就应该是英国文化了。对于鲁迅和胡适而言,徐志摩是晚辈;鲁迅的不喜欢甚至讨厌徐志摩,胡适不仅喜欢甚至宠爱徐志摩,这里面的原因和结果给研究现代文学的人留下了较为有趣的课题,但我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兴趣。
徐志摩对于我最初也只是个传说。先是他的《沙扬娜拉》,再是他的《再别康桥》,再就是他与张幼仪、林徽因和陆小曼的爱情故事了。后来又读了他的《为要寻一个明星》和《康桥再会吧》等诗作,才将他一生的轮廓有了更深层面的把握。有了张幼仪,算是有了“星”,只是不够“明”而已;所以要走,先是去了日本,但日本所有的只是“卖艺而不卖身”的艺妓,也只好“沙扬娜拉”,权当是一次旅游了。于是又到了英国,这时也就遇到了林徽因,当然林徽因也还是个中国女人,但却似乎被幻化为英国女人了,所以才有了《康桥再会吧》;但当他再回到英国时,林徽因却已经与他人订了婚,所以也才又有了《再别康桥》,才又有了与陆小曼的婚姻和最终的早逝。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再回来,自然是黄花菜都凉了,于是只好去追求有夫之妇;可惜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勉强弄到手的“福”也许正是所谓“祸”;梁启超“灭顶之凶”的担忧,胡适“这样的死法为他最配”的判定,更将他意料之外的死变成了意料之中的命。也因此,他短暂的人生变成了传奇。
但这样理解徐志摩的一生也还是太肤浅了。徐志摩的一生或许正是中国新一代文化人的杂糅。从中国到日本,从国学到西学,他比鲁迅和胡适都更年轻,也因此路走的更远,绕的弯子也更大,只是要么走马观花,要么蜻蜓点水,虽然不乏潇洒,但也有失肤浅,这一切都可以他的那些虽然不乏才情却也的确有失粗糙的诗文为证。
许多人都读过他的《沙扬娜拉》,但能记住的或许只是这首诗的第十八首,甚至更多的人是并没有读过前十七首的;而称这十八首诗为十八首本身就有问题,因为这首诗是一个整体,像是一篇以移步换形的手法写成的游记;也因此所谓的十八首不过是十八节,而尤其是其中除了第十八节写得还像一点样子之外,其它的十七节写得简直就是一团糟。他的《再别康桥》写得是极具才情了,但在时空的转换上还有不少问题。他的《康桥再会吧》几乎就又是一团乱麻了。我想这样的一团乱麻是没有谁愿意来理也没有谁能理得清的,于是也只好堆在那里等着去被人们遗忘了。
有人说诗是可以不讲逻辑的,这话表面上看去是有一些道理的,但其实是人们在面对诗这种较为特殊的文学作品时所表现出的无奈。诗,因为要用较少的语言来表达较多的意思,便要更多地使用一些比喻、象征、拟人、夸张等修辞手法,其外在的逻辑性也便被掩盖起来成为内在的逻辑性了,而诗的美感的一部分也正是由此而产生出来的。因此,如果不能透过其外表的“杂乱无章”而把握住其内在的“井然有序”,诗的欣赏也就谈不上。但问题有时会出现在阅读者这一边,也有时会出现在写作者那一边,而对于新诗来说出现在作者一边的情况更多一些,因为新诗之所以要用白话来写作,本来就是为了让读者更容易地来把握住其内在的逻辑,而能否做到这一点也正是对写作者文学才能的检验。用白话来写诗曾被胡适称之为“尝试”,因此出现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但其实也不论新诗还是旧诗,写作者面对的问题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古今中外所有伟大的作品之所以伟大,都是因为写作者将这一问题处理得很好,而那些不伟大的作品则正相反,很多作品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淘汰掉了。新诗,自然也要经历这样的淘汰过程。
产生于新文化运动中的新诗历来被许多人认为是失败的,已故的“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竟然还提议要“推倒了重来”,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历史就是历史;而且新诗也并没有那么悲惨。而且,文学作品尤其是可以通过修改来使其完美的,更不要说只要我们做后人的法力深厚,不仅可以起死回生,而且还可以点铁成金、化腐朽为神奇了。
我对于徐志摩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之所以要来再造一个徐志摩,表面上一是因为他的名气大,因此更能引起人们的关注;二是因为他的问题多,有足够我施展才能的空间;但更深一层的目的是要让中国的现代文学特别是中国的新诗不要白做,更不要耽误了我们的下一代。而且,我也相信二十世纪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过渡的世纪,真正的现代的辉煌或许还没有到来,也正需要我们二十一世纪的人来创造。而我,既然感觉到了,就一定要做出来,既不辜负我自己,也不辜负我所处的这个时代。
有了对徐志摩的改造,才又有了对闻一多、胡适之、梁实秋的解放、延展和补漏以及对朱湘等人的收拾,也才有了对整个新月社的重建。之所以用了这样一些字眼儿,只是为了刺激一下我的写作热情,同时当然也不免要哗众的嫌疑。至于取宠,如果理解成要赢得人们的喜爱倒也不时坏事,但此书的写作也许会给我招来许多骂名也说不定,而被我徐志摩等人也未必都能认可,虽然我自认为是为他们作了一件好事。
2013年5月于北京西山
后 记
像是在午夜,零点,冬至那天
用棉被包裹住身体,把头缩进胸腔
像是一只老而不死的乌龟
深睡在自己梦里,魔鬼的怀里
黄昏,和黎明一样遥远
过去和未来,都是一样的虚幻
我回忆着的凄清的秋,向往着的
温润的春,都与我失去了关联
大地裂开,我落尽一道缝隙
闪电又将天空撕开,我看见了
天堂,是一条银白色的河流
昨晚,完成了“重建”的工作
喝了不少的酒,一个人,闷闷的
也忘了看,天上有没有月亮,现代人
灯光下,谁还会想起自己的影子
地上的一堆,壁上的一团
如何比得上心中的另一个自己
先是泰戈尔,惠特曼,聂鲁达,尼采
再是艾青,郭沫若,李金发
最后是周树人、徐志摩……
为了寻找一颗明星,而上东洋
下西洋,为了给灵魂寻一个伴侣
而制造出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
以爱为借口,生出许多的故事来
在温文尔雅的面皮下隐藏着狞恶与冷酷
分行断句的诗竟是一件褴褛的衣衫
想是要推翻了重来,但历史又怎能抹杀
也只好想着自己就是那神仙
可以点铁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反正成功与失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当年,孔老夫子“删诗”
那也该是在周游了列国之后
在“知天命”与“从心之所欲”之间
抹去了作者的姓名,无视所谓的知识产权
如今我之“改译”、“修理”、“再造”
或许可以与之并论,只为
二十世纪是那样一个不堪的世纪
只为我是一个跨越了两个世纪的人
所以我要做这很可能费力不讨好的事
要比孔老夫子更孔老夫子
说是费力不讨好,不讨好是大有可能
费力倒也未必,这样的事,对于我
只是手到擒来,顺手拈来,小菜一碟儿
我一生中从不做勉强自己的事
这与孔老夫子的“克己复礼”相差甚远
而且我也并不像孔老夫子那样的“述而不作”
所以也就成不了圣人,名是不能不要的
己也是不能没有,只是功却不一定非成不可
所以也只好独守在西山里做个神人了
“肌肤如冰雪,绰约如处子
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乘云气
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都是境界
只有“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倒是个美好的愿望
但愿我的工作最终能讨出个好来
哪怕是就让我死在这漆黑的夜里也值了
2013年5月于北京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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