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人:地怨(六十四)
潘沿美对王学瑞的政治陷害案件,王学瑞总是怀着一颗孩子般天真的心,相信共产党,相信人民会主持正义,及时解决问题的。可是,三年多来王学瑞先后向中央、省有关部门投诉达二十多万字,几乎每隔二三天都要到省委投诉一次。在这漫长的投诉历程中,尽管已冲洗去了‘贪污’的罪名,但是,补发工资,恢复工作,追究潘沿美等有关人员的责任问题,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这样,潘沿美不仅不停止对王学瑞的打击迫害,反而捏造五大罪行强加王学瑞头上,更加猖狂地对其进行陷害。
然而,王学瑞意料不到的是,他用血与泪的代价写成的控诉信,一封封、一件件都悄悄地转回到潘沿美那一伙人的手中。这一切,王学瑞至今仍然蒙在鼓里。他总认为,上级领导会派人来及时调查解决的。三年多时间了,竟没有一位领导能够挺身而出为这位记者、作家主持公道,纠正这一冤案。这个时候,不禁使人想到那些平时叫喊得很响的‘有困难找公安’‘有冤案找司法’的人,如今,他们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
毕竟王学瑞长期在顺利的环境中工作,从来没有接触过社会的黑暗面,没有接触过官场的斗争,所以,他不论对任何事情,都抱着十分认真的态度,寄托着无限的希望。可是,现实与他所追求的距离相当的遥远。他的生活态度是:善良、认真,总觉得自己每顿吃盐,也感到非常满足。因为,它总比没有吃、饿肚子还好得多。他还认为,这是党与国家给予一位记者、作家的恩赐,是一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
再说王学瑞,自从那天潘沿美雇‘黑衣党’拦路打劫,被打成重伤后,由于没钱住院治疗,只好在家中托朋友开一些中草药,一边煮吃一边敷药,几天过去了,伤势仍然不见好转起来。
这天傍晚,人们还没有下班,王学瑞拖拉着遍体鳞伤的身子来到阳台,他凝视着阳台上那一朵朵杜鹃花。
三年前,潘沿美派黑衣党窜入屋抢劫,走时,还放火烧了房屋。烈火把阳台外的杜鹃花烤得树枝干枯叶子枯萎散落。三年来,在女儿梅梅的精心裁培下,杜鹃花重新活了过来。如今,它长得枝繁叶茂,花开一遍又一遍,红透了阳台,为阳台增添了不少秀色。想到这里,他又联想起自己遭受潘沿美陷害的案件,三年多过去了,问题不但不解决,潘沿美反而更加公开更加大胆地变换花招捏造一件又一件材料继续进行陷害,甚至还三次暗中买通黑衣党对自己跟踪恐吓殴打。令人不能理解的是,这些黑衣党在光天化日之下窜入民宅打劫,在大街上明目张胆殴打一位记者、作家,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从这一系列事件中,王学瑞终于悟出了其中的奥妙,这就是官场上的贪贪相护。俗话说,斗官穷,斗鬼死,斗老婆吃蚀米。
生活在穷困潦倒的日子里,不免又怀念起那吃不愁穿不闷的日子来。虽然现在人们吃喝不愁,物质生活很大丰富了,但由于有些人金钱至上,缺乏了应有的人与人之间的友情。想到此,王学瑞是多么想念亲人的帮助啊!
生活的失落,犹如一把盐撤在王学瑞的伤口上。他逐渐地看到一位知识分子的生活悲哀与渺茫。
这时,他往远处望去,那一幢幢光耀大都市辉煌的高楼大厦,在他的眼底下,渐渐变得渺小与模糊起来。他又想到,此次,遭受到黑衣党毒打重伤,即使在家中疗好伤,也会给今后的生活埋下了隐患。何况,目前病情并不见好转,如胸口疼痛,头昏眼晕,整天咳嗽,望着这伤痕累累的身体,突然,他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真是生不如死。
生与死,每个人仅有一次。作为一位记者、作家,他非常酷爱生活,也非常珍惜生命。但是,活在这一世上,没有安全保障,别人想拘禁就拘禁,别人想殴打就殴打,别人想陷害就陷害,这种任人摆布,任人践踏的屈辱生活,太艰苦了,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何况,他自己又是一位记者、作家,连起码的做人尊严的权利都没有,活着又有什么价值呢?
离去的念头渐渐占了上风,此时,他不知道怎么想到死?于是,他对这个世界重重的哀叹了一声,然后,他回到自己的书房中,拿起自己那支十分熟悉的笔,伏在书案上写了起来:
兰兰,我要离你,远去了!此次远去,如果没有机会回来,请你不要悲伤,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此次远去,是迫不得已的事。活在人间,我已失去了兴趣,受尽了苦难。我已打定主意到天国去找我的爸爸妈妈。我死后,请你把我送回老家,与父母埋在一起,在他们老人家的保护下,我再也不写反腐败文章了,好好地与爸妈度过我的后半生。兰兰,我一生以文为生,生活清贫。我走后,没有留下什么财富,唯一留给你与孩子的财产是我那一百万多字的“海”的三部曲和《南国三部曲》与《曙光》等著作。
兰兰,我走后,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请你每年冬至回老家向爸爸妈妈扫墓时,顺便在我的墓前献上一束杜鹃花,使我年年在天之灵见到你与孩子们。
永别了,请你保重!
王学瑞
2000年6月25日
王学瑞写完了遗嘱,并把它压在桌子上面。接着,他走到衣柜前取出自己喜欢的一条咖啡色衬衣穿上,穿好后,他把头上和左臂上绷带撕下来,洗了洗脸,梳了梳头,穿上皮鞋,带上那支陪伴一生的心爱钢笔,然后,他挺起腰杆装出没病的样子,乘着夜幕渐渐降临,跨出门口,往珠江桥走去。
话说莫晓兵,下午五点半下班后,他走到鲜花店购买了一束美丽的杜鹃花,骑上摩托车,第二次去探望王学瑞。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王学瑞的家。当他抱着鲜花跨入门口时,屋里的情况一下子使莫晓兵惊呆了,只见梅梅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纸,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大哭。
看到此情景,莫晓兵急忙放下手中的杜鹃花,走上去抱住小梅梅问:“小梅梅,你哭什么?爸爸不在吗?”
梅梅一边哭泣一边说:“爸爸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留下一张纸。”说着,她给莫晓兵递上那张纸条。
莫晓兵看完纸条,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难看,脑子像将要起飞的飞机‘隆隆’直响,他心情万分焦急地安慰小梅梅说:“小梅梅,别哭,莫叔叔马上去找你爸爸回来!”
梅梅边哭边拉着莫晓兵的手说:“莫叔叔,你要找回我爸爸!”
莫晓兵一边给小梅梅擦眼泪一边安慰说:“好!别哭!莫叔叔一定帮你找回爸爸!”说完,他就转身走出门口。
走到楼下,他心里猜算着,可能是去他平时最爱去,同时在小说散文中最爱描写的地方珠江桥呢!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急急忙忙骑上摩托车,开足马力,似箭一样,向珠江桥奔去。
珠江的傍晚,一盏盏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从江北跨过江南,把珠江打扮得格外醒目。桥上,人烟浩穰,车龙喧闹;桥下,船只如潮,喇叭共鸣,形成了一幅珠江夜景的美丽画面。
七时四十九分,王学瑞来到珠江桥时已是四肢无力,精疲力竭,伤口的一阵阵剧痛,使他直冒冷汗。这时候,每走一步,都像万箭穿心。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桥中走去。
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望着一艘艘来往的船只,望着一排排鲜艳夺目的广告牌,他反应非常冷淡,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唤起他活下去的欲望。这时,他站在桥栏旁,无力的眼睛久久凝视着江面中,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张张潘沿美残酷迫害的丑恶嘴脸……
七时五十五分,莫晓兵直赶到了珠江桥边。他一放下摩托车,就不顾一切地拼命向桥中跑去。
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三百米……他与王学瑞距离越来越近,这时,莫晓兵已看到了王学瑞在桥栏旁来回走动的身影。
这时,为了挽留王学瑞,他心焦如火地一边奔跑一边叫:“学瑞……我是莫晓兵!”
正处于悲痛欲绝的王学瑞,根本听不到莫晓兵的呼唤,他怀着对潘沿美的无比仇恨,心灰意乱地爬上桥栏上面,痛苦地闭上眼睛,纵身一跳,投入珠江去了……
当莫晓兵赶到时,已来不及了。他呆呆地站在桥上,一眼望去,只见江中激起一朵朵闪光的浪花,大地仿佛像发出一阵阵地怨的怒吼声……
此刻,莫晓兵凝望着珠江,心如刀割,痛苦万分,悲伤的眼泪像下雨一样流满面。从此,他失去了一位共患难的同事与战友,人民失去了一位勇敢的反腐战士,失去了一位善良、正直,而且很有才华的记者、作家。想起来,止不住眼泪双双。他面对着珠江,十分悲痛地放声大喊:“天啊!公理何在?……”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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