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人：地怨（二十八）

　　一九九九年初，省一级机关开展‘三讲’教育活动。‘三讲’，即是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王学瑞心里想：自己由于写一二篇抨击腐败的文章，遭到潘沿美如此恶劣的打击迫害，此事正好符合‘三讲’教育范围。因此，他对三讲教育活动寄托着无限的希望。

　　他自从上星期从省纪委返回路上，被黑衣党人员打伤后，已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去省纪委上访了。这天，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急于解决自己问题的心情，促使他骑上自行车往省委‘三讲办’上访去。

　　上午九点许，王学瑞来到了‘三讲办’，秘书组组长成强接洽了他。成强个子矮小，年近五十，圆溜溜的眼睛下长着一张大嘴巴，讲起话来滑头滑脑，看样子，像是一位混饭吃的人。

　　面对这位秘书组领导，王学瑞很认真地对成强说：“这次中央开展三讲教育活动很好。由于我写了两篇抨击腐败的文章，被省乡村厅党组书记潘沿美对我进行打击报复，非法查封杂志社，拘禁我达十二个小时，立案审查我三年，三年没有发放我的工资，三年没有安排我的工作。潘沿美的所作所为，他究竟是讲怎样的政治？讲怎样的正气？希望在这次三讲活动中给予解决。”

　　这位秘书组负责人，他不坐在沙发上，而是半坐半躺在床上听王学瑞诉说。当王学瑞说完后，他装出很累的神态转过脸来对王学瑞说：“我们三讲办是临时机构，由几个人组建而成，几个人办得什么事？只是应付上级检查而已，要解决问题相当困难，三讲办仅仅是有把群众对领导班子有意见的信件，转交给有关单位处理的任务。至于解决问题就没有这个权力了。所以，你对我们不要寄托太大的希望，我们每天收到大量群众来信，问题如山，我们是把这些问题压住了，不然的话，靠我们这几个人能解决得了吗？”

　　成强的一席话，像一勺冰冷的水，从王学瑞的头上泼到脚下，使他初踏入‘省委三讲办’时的那一股热气，那一线希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强的态度，使王学瑞对‘省委三讲办’失去了解决问题的信心。从成强的态度，也使王学瑞了解到省乡村厅开展‘三讲’的内幕。

　　但是，王学瑞心里想着，既然，今天登了‘三讲办’之门，就不能这样回去，是好是坏，也要讲个明白。于是，他对着成强说：“照你这样讲，我的问题在三讲办是解决不了？”

　　成强紧接着回答说：“要解决你这一问题，你首先要明白两点：一是小问题；二是正确看待领导问题。”

　　成强所提出的这两点意见，使王学瑞哭笑不得。他觉得一位堂堂的省委三讲办秘书组负责人，怎么说出如此低水平的话呢？于是，他针对成强提出的问题，连续反问了三个问题：一是吃饭问题是人民群众的小问题还是大问题？一位国家干部、记者、作家，三年没有发放工资，三年没有饭吃，这是小问题吗？二是法轮功是中央列为去年中央必抓的三件大事之一，而我给你提的是潘沿美把法轮功分子指定为先进，与中央唱反调，这是小事吗？三是一个厅局级党组书记捏造事实陷害一位记者、作家，甚至连其母亲病危见死不救，这是小事吗？

　　成强看到王学瑞像放炮一样连续提出了三大问题，而且问题又提得十分尖锐，使他一下子无法转弯过来，于是，他只好呑呑吐吐地说：“对你所提及的问题，按我们的范围、能力、职责去处理。今后，你也不要经常跑来找我们，而跑来也不一定就能解决问题。”说着，他就站起身走了。

　　王学瑞怀着十分失望的心情走出省委三讲办公室，他看了看还有时间，决定再次去找省委组织部部长C某。

　　自从走上上诉路后，王学瑞不知道多少次进入省委大院，找省委组织部、省纪委、省委信访处，对省委大院比自己在省乡村厅大院更加熟悉。大门的值班警卫、值班室负责出入登记的大姐们，也从不熟悉到熟悉。最后，连王学瑞进入省委大院登记手续也免了。

　　这时，王学瑞与警卫打个招呼后，他就来到四号楼二楼，朝C部长办公室走去。

　　他用手轻轻在门外敲了两下。C某从室内开门走出来，在开门一刹那间，王学瑞发现室内坐着一位穿着超短裙的女人。他心里明白，此时来不是时候。不过，既来了就硬着头皮见一见。

　　“你是哪里的？”C某心里有点慌乱地问。

　　“我是省乡村厅干部！”王学瑞及时回答。

　　“有什么事吗？”C某紧接着问。

　　“我想关于潘沿美打击迫害我的一些情况，向你反映一下。”王学瑞直截地说。

　　“今天没有时间！”C某见是来反映省乡村厅潘沿美的问题，一下子就拒绝了。因为，C某心里明白，省乡村厅的潘沿美、刘赌伟是咱哥把们，经常一起到广麓隆吃、喝、嫖、挪，怎能让王学瑞在哥把们头上拉屎呢！说着，他立即转身走回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上。

　　王学瑞心里一急，赶紧追上一步说：“这样吧！我带来一份材料，交给你看一看，请你过问一下。”说着，王学瑞将材料交给C某后，他就离开了。

　　王学瑞从省委组织部走出来后，他拖着尚未病愈的身体，骑上那辆破旧自行车，又踏上返回的沿江大道。是的，这条沿江大道从竣工落成那一天起，王学瑞每个星期有一二次从这里经过往省纪委，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比谁都熟悉与了解。因为，它伴随他度过了两年多的难熬的日子。尽管沿江大道赐给他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但是，随着时间的消逝，王学瑞对沿江大道仍然产生起一种特殊的感情。

　　今天，王学瑞骑在自行车上一边慢慢地行走，一边注视着街道两旁，他发现，原来很干净的草地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甘蔗皮，草地里种上的牡丹花、芍药一棵棵显得枯萎不振，尤其是捚在地下作为装饰的路灯，个个都被挖出偷走了，沿江大道好像遭到了一场浩劫后的凄凉。这一幕幕令人难堪的场面，不禁勾起了王学瑞心中的联想，实施这一工程时，为何大家争先恐后，如今，坏了需要修理时，为何没有人来问津呢？

　　为了自己这一案件，近两年来，王学瑞不知道在沿江大道上来回走过了多少次，连江边种上多少棵树，安装上多少盏灯，他都能够一一说得出来。可是，自己这一问题，为何至今都不能得到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