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月夜

　　我和妻子坐在开往故乡的客车上，飞速转动的车轮载着车厢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因已接近午夜，车厢里很宁静，只有发动机“嗡嗡”的声响在不知疲倦地鸣叫。隔着玻璃，我看到了空中的那一轮圆月，它静静地挂在夜空中，旁边没有云彩，只有夜雾将它的身影妆饰得有些朦胧，像闭月羞花的少女，用薄薄的轻纱遮住自己美丽的脸。我轻轻地打开手机日历，今天是九月十六日，月圆之夜。

　　我们是从中山一家织唛商标厂辞工回家的。在广东漂泊了十年，我连续做了九年商标工作，从惠州到中山，从中山到深圳，后来从深圳又回到中山，进进出出了几家公司，时间之久，使我对织唛商标这个行业越来越感到无奈、厌倦起来。我义无反顾地辞去了生产主管的职位，带着妻子打算回家另谋出路。但前面是平是陡，我无法看清，也无法辨别，我的这个决定对我来说不知将会意味着什么。想到这些，我的心如起风的海面，变得激动起来。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我似乎觉得自己是正在走钢丝的杂技演员，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

　　客车开进公路边一个饭店门前的坪里停了下来，司机在门口大声喊：“全部下车吃饭了。”车厢里顿时一阵喧哗，呼喊声、咳嗽声、脚步声、钥匙扣在座位扶栏上的敲击声，响成一片，旅客们接二连三地下了车。来到车厢外，感觉空气好新鲜。饭店的坪里还停有几辆客车，路线和我们相反，是从故乡开往广东的。饭店里的伙计正手忙脚乱地招呼客人。妻子有点晕车，吃不下饭，我便找了个地方让她休息。我也不想吃饭，因为上车之前，中山那边一个要好的朋友给我们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八宝粥、桔子、苹果、梨，整整一大袋子。安顿好了妻子，我便独自来到饭店门前的那条路上走出来已经十余年了，不知道故乡的蛐的空地上，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

　　抬头望，月亮还是静静地挂在空中，它像一个边

　　疆守护的卫士，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又像一个馋嘴的小孩，望着用餐的人们发呆。饭店的对面是山，公路边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山的深处，因夜色和雾气笼罩，山上的树林成了黑茫茫的一片，只有小道的前段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有点清晰，路的深处，则与山影和云雾融到一起了。这种夜景下，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一种想走近的冲动。我慢慢地向前移动脚步，横过公路，站在小道的起端，远处仍是朦胧。这时最为清晰的是洞穴中蛐蛐的叫声，很细腻的，一下一下地传过来，像蜻蜓点水般，泛起一道道波纹。我想起了年少时夜晚站在故乡的路上听蛐蛐声时的情景，那时我常独自站在月光下静听，似乎那些蛐蛐的叫声是悦耳的音乐，令我人迷。不知不觉，我从故乡的那条路上走出来已经十余年了，不知道故乡的蛐蛐声是否还像往年那般有情趣，令我陶醉。想到这些，心中一种急切的归意油然而生。

　　身后，那些征途的旅客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我知道那笑声中包含有很多憧憬与期盼，他们刚从故乡出来，各自怀着打工者的理想与梦，但这一切与我没有关联，我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笑声是他们的，我只是一个旁听者而已。

　　发动机响起来了。猛一回头，与我同行的旅客们都站在车门口，妻子正在呼唤我的名字。客车已经准备起程了。

　　2009年11月5日

　　于湖南桃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