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怀念父亲之《厨房与江湖》

文/黄大树

学校的大厨房

是一个巨大木蒸笼与

一个锅炉的“江湖”

父亲是这里的掌门人

开饭前

他将大木锅盖边缘

顶在肚皮上

两手紧握提环

猛的使劲

上百斤的盖子

随着他瘦小身躯旋转至案板上

浓浓的蒸汽包围着身影

淡淡的饭香裹夹着汽水

湿透了他沾满煤灰的旧布衫

房门外

上体育课的同学

早已经提前排队取饭

调皮的总会拥挤在前面

等待父亲的脑袋

从那个大木门缝中钻出来

七八个人一捆的饭盒

和几百个装有蒸菜的碗或盅

父亲的身体

一弯一直

将它们整齐摆上案桌

摸出短裤外兜的手表

临近下课了

才将头轻轻的探出门缝

几个亲戚朋友家的孩子

迅速插队挤到了门前

父亲用那点仅有的权利

“腐败”的将他们提前放了进去

不服气的在外面吵闹

叫着他的“混名”

执勤老师

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的

制止叫骂

开饭了

悬挂在木楼二层的生铁环

被叮叮当当敲响

对面教学楼木地板上

发出了洗刷洗刷的嘈杂声

紧接着

楼梯间嘀嘀噗噗的脚步

与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声一起

涌向了学校大厨房

打开饭盒

筷子作刀

一分为六

撬入被冷油勉强凝固的腌菜

排队到汤妈妈那里

将一分钱一瓢的萝卜菜米汤

铺开在米饭上

张开大嘴

分作六次

完成了吃饭的组合动作

十二个班级只有四个球场

吃饭动作慢了

只能在场边当看客

偶尔帮助拣一拣飞到外围的篮球

还可以炫耀几个花把式

也算是过瘾

一摞摞饭盒

在被馋人打扫后

装进了大米和水

又被送入

父亲的“堂口”

雾气还在

淡淡的

父亲的背影时隐时现

那双掉了只耳朵的解放球鞋

带着身影

作弯腰礼仪

是那么的虔诚

蚊虫叮  老鼠跑

汗水被丢进了锅炉

轰烈的燃烧  

甩甩手腕

看着跳动的手表

如释重负

走向了家中的自留地

扮演着另一个角色

父亲像他手腕上的表

从春天走到秋天

从秋天到冬天

滞留在

那个停电的季节

蹉跎了岁月

忘却了江湖